一

今天天气很差, 上午天空阴沉暗黄, 午饭过后就开始下雨。

周茉在屋里待了一下午，实在是无聊。

原本觉得一天就这样空空浪费了。

结果雨一停，到了晚上，一轮弯月高高挂起，清晖铺洒在海面上，海边一刹间就热闹起来了。

但是不同于外面的喧哗，屋子里静的呼吸可闻，是暴风雨后的宁静。

“啪——”

一支玻璃杯掉在地上被摔的七零八散，周茉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能不能有一刻消停？”“茉茉，我……”

妈妈闻言终于抬眼露出抱歉的神色。

爸爸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们……过不下去了，为什么就是……不能……互相放过呢？”

周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红着一双眼，看着都很倔的两个人。

原本是为了庆祝周茉提前被心仪的学校录取也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才决定一家人来海边小镇度假。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周茉喜欢海。

其实周茉心里也知道父母的感情不如从前，但两人确是都对自己千般好，也想着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好好相处，可终究是破镜难圆。

好像第一天的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是梦一场。

如今梦醒来，入眼是现实，是他们偷偷藏起，却一眼可见的分崩离析。

亦如你所见，周茉有两个好父母，但是并没有幸福的家。

——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盛开在琥珀色月牙，就算失去所有爱的力量，我也不曾害怕……”

海边花店的音乐远远的飘过来，又淹没在一声又一声的海浪里。

周茉赤脚踩着湿软的沙子，漫无目的地走在海滩上。

海风扑面而来，周茉索性驻足站立，任由浪随着风一起拍过来淹没足踝。

周茉拢着手，朝着大海发出呐喊。

周围人声鼎沸，似也无人注意到她的呼喊。

一声一声的便随着浪消散在风里。

大海好像总有神奇的魔力，周茉一直这样认为。

此前从没来过海边，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海风竟然给人是清爽的感觉，不像书里写的那样腥咸。

对生长于内陆的孩子来讲，看海是一件极浪漫的事。

当然也包括高悬的明月、波光粼粼的夜晚，还有早上从海平线冒出脑袋的红太阳。

可这一切于周茉而言，都显得太过美好。

如果你一直告诉我希望，那么我愿意相信会有光。

可是如果你一直告诉我现实的不美好，那我就会用现实的眼光去看世界。

周茉恰巧就是这种人，她并不相信走过长夜会得到救赎。

海水是冰凉的，周茉想静静。

于是一步一步往深水处走去，直至海浪翻起来从胸口没过。

周茉就像往沙发上倒那样往海里栽去，倒下的一瞬间，脑子里空空如也，身体好像如释重负，也许那一刻，周茉也曾想过就这样长眠海底也还不错。

“噗通”砸起的水花在周茉身边炸开，有人扑进了水里。

周茉被这个动静惊动，试图从水里探起身子，然而还未等到她摆动双臂，便已经被那人捞起来了。

只不过，涨潮的浪花卷着她的一只鞋，消失在翻涌的海天之间。

待脑袋露出海面后，周茉抹了把脸上的水，说实话，她是懵的——不仅是因为突然被人“救”起来

更主要的是，这人是个“维尼熊”。

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跳进海里。

看着他像挪一样艰难的往岸边去，周茉忍不住笑出声来，“哎，维尼熊，放我下来。”

维尼熊闻言停住了脚，乖乖的把周茉放了下来。

“你要不要把这身衣服脱了？”周茉一边说话一边拧自己衣服上的水。

维尼熊却毫无动静。

周茉觉得这人真是奇怪，难道不知道重吗？

还是说，他听不见？

“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啊，听得见就点点头。”

维尼熊笨笨的点了点头，说是点点头，压根就是动了动脑袋。

周茉觉得他笨笨的样子简直是可爱的不行，就动手帮他把头套里的水挤出来。

终于从海里出来，维尼熊脱了被海水浸湿的玩偶服。

头套却是没摘。

两个人躺在沙滩上，细碎的沙子像砂糖一样滚了一身。

“幸好你这衣服不是全海绵，不然估计人救不成，咱俩还得一块沉下去。”

周茉起身，拍拍脚背上的沙子，自顾自的说，“行了，我不是溺水，也没想……”

“我以为你想不开。”

从头套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周茉听到了今晚他讲的第一句话。

“没有，不是跳海，就是想静静。小时候可想学潜水了，但是没有海，河又太脏，就只能夏天里装满满一盆清水，然后把头埋进去憋气，”

周茉停了一下，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转眼才看见他还戴着头套

“哎？你怎么不把它摘下来啊……”

“然后呢……”维尼熊没回答周茉的话，但周茉知道他在问什么。

算了，不愿意摘就不摘吧，周茉也学双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脸。

继续讲道：“后来就可以憋很久的气，大一点之后，又去学了游泳，所以啊，在这种浅水的地方，完全不在话下。”

周茉讲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流露出光芒，陈秋南知道，其实他能看得见她的表情，也许那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