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他爱上了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叫朝淑琈。
一切记忆就像是一场电影，录像带被调着倒退，万物生长又凋零，原本繁华的浙市变成了当年的那个偏僻小镇，弱小的桃花叶重新扬起头回到枝干，凛冬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不断往前移，回到那年初春。
是那一年，生机盎然的初春。
“温辞翰，去操场参加新生典礼啊！听说今年我们一中新生大多是美女！”
江羽沛急吼吼地跑到隔壁班来找温辞翰，班里的人都各自结伴去操场了，就温辞翰一个人落单还待在班里。
开学第一天，高一的学生们到校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操场参加新生典礼，班里的人温辞翰都还不熟，班主任也没强制安排一个班一起走，一些自来熟的同学早就拉着刚认识的朋友走了，温辞翰不太会交朋友，太安静了，没人顾得上他。
“温辞翰，你们老师也没让你们排队一个班去吗？”江羽沛的出现让温辞翰一愣，他本来都打算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有啊，但是刚开学的，我们老师又认不清我们班的人，我溜出来找你的！”说着，江羽沛还有点骄傲地笑了笑。其实他就是温辞翰无聊了，所以特地跑过来找温辞翰。
“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别管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快快，我要去看美女！”温辞翰还有些担心他，江羽沛却是压根不在意，拉着就走。
温辞翰被江羽沛拽得一蒙，不自主地跟着江羽沛跑：“江羽沛，你慢点慢点！”
江羽沛急匆匆地拉着他就跑进操场，一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校服，人群嘈杂吵闹。
“累死我了。”在操场门口，江羽沛用力过猛，跑得气喘吁吁，忍不住长叹一声，引出不小的动静。
操场上的其他学生，都好奇地朝他们这儿投来目光，温辞翰觉得无数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温辞翰扯了扯江羽沛的衣服，只是转过头看着他搭着自己的肩膀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有些想笑。
要不是两人是发小从小长大，温辞翰也遭不住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
“你别笑，我还不是为了看今年漂亮的女生！”江羽沛接过温辞翰看戏的目光，忍不住瞪了一眼。
“说不定就是瞎传的怎么办啊，听说年级第一的学霸都很呆的。”温辞翰顺着江羽沛的话往下接，看他那么拼命的样子，语气都夸张了不少。
不过他也不是瞎扯的，在他初中那儿就是这样，年级第一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天天捧着一本书，戴着厚厚的镜片眼镜，用功得不行。
“欸，不是温辞翰，我看你是真的不会说话啊！”江羽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被无缘无故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温辞翰尴尬地笑了笑，见江羽沛真有点急眼的样子，没回话，默认似的刚打算起步，却听到身边路过的人群中传来一轻笑。
那笑的声音不响，听着却朗润好听，像是春天的一阵清风，撩动人的心弦。
“欸，说你很呆呢。”
那人笑骂：“一边去。”
温辞翰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他没看见那人的样子，只见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那人穿了一袭白色的衬衫、蓝色的卫裤，左手上拿着蓝色的校服外套，整齐地放在手臂上。
温辞翰第一眼注意到了她的手，一双在阳光下白到发光、肤如凝脂的手。
他盯着那双好看的手，在光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手上暴露出的青筋。
原来真的有人的手能那么好看，他心里想着。
直到被江羽沛拉到队伍里，他才回过神。两人不是一个班的，自然得分开站，规矩地排好队。
今天人多，老师的确没怎么多管，稍稍训斥了几声让他们安静，温辞翰 挤进队伍里，和卓绾熙分开后，就一直低着头，没讲一句话。
班级里旁边的几个男生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地往旁边站。
他就站在第一排，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陌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耳根有些红，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身边的几个老师说着话，温辞翰没听进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的还是那双手。
能有这样一双手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在嘈杂的人群里，绿色草坪的操场中央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这是一年的三月，浙市一中开学，高一新生站在这里，开始一段属于他们的故事。
温辞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听着台上校长和老师的讲话，他实在觉得无聊枯燥。
直到话筒里传来：“接下来让我们欢迎，高一学生代表朝淑琈同学上来发言。”
台上的老师含笑看着走上台的一个女生。
闻声，操场上的学生纷纷昂起脖子，有些好奇地望着上边。
温辞翰也跟着一起抬起头。
周围围在一起的几个男生，窸窸窣窣小声说着话。
“这就是我们这一届的中考成绩校第一名啊？”
“是。还有，我们暑假那个奥数比赛你还记得吗？就她，和隔壁市的一个男生，拿了第一名。”那个男生指了指台上的人，唏嘘了一声，“厉害吧，我们市就出她一个。”
“哟，那她进咱们高中，妥妥是重点保护对象啊，这不得往高考状元培养？”暑假的那个奥数比赛，温辞翰虽然没有参加，但是他们初中的几个尖子生，没撑过几轮就被刷下来了。
那么含金量的一个比赛，朝淑琈能拿第一名，已经不是凡人的存在了。
温辞翰回过神，目光停留在主席台上。
朝淑琈双手接过老师手里的话筒，清了清嗓：“大家好，我是高一的朝淑琈，今天很荣幸……”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眼睫不禁一颤。
那个站在台上，一只手拿着稿子的少女，穿着深蓝色校服、白色衬衫，领口整理的十分规整，充满了教养，甚至面露笑颜，还有些乖巧。
“很荣幸今天能代表大家……我们经过了残酷的中考，在那些日日夜夜的努力下，来到了浙市一中……”
台上的朝淑琈面中带笑地念着手上的稿子，没什么太丰富的感情。
只是她的声音清润，让每个人都停住讲悄悄话的动作，忍不住抬起头来听着她讲话。
见状，朝淑琈一撇嘴，接收到那么多的目光，原本斜着身子倚着面前演讲台的动作，也悄悄地摆正。
温辞翰心细地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眼前的少女，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她微微垂着眼，嘴唇一张一合，淡淡地念着稿子。
拿着稿子的双手，细腻白皙轻盈柔美，温辞翰记得这双手还有这个声音。
他低下头笑着，笑她的动作有点好笑，心里却像是蜂蜜罐子打开了一般，洋溢着一阵甜味。
原来，这双手的主人要比她的双手还要更好看。
台上的人念着稿，也无非是一些都听腻了的套话。
早晨的阳光作怪似的，像有一道光打在她的身上，让温辞翰恍惚得移不开眼，那些枯燥的字眼，也变得灵动起来。
念到最末尾的时候，她吐了口气，刚想要鞠躬下场，却被台上的老师连忙叫住：“朝淑琈同学，你等等。”
“你作为我们这一届新生的优秀代表，又是我们这次奥数比赛的冠军，你给同学们分享分享你的学习心得怎么样？”
朝淑琈：“……”
她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被迫收了回来。看着老师笑眯眯的模样，她眼皮一跳，有些无奈。
“嗯……我觉得，就是运气吧，难得中考考得还不错。”她尴尬地苦笑了几声，想糊弄过去。
可惜老师并不满意：“朝淑琈同学，你不要谦虚啊，老师可是知道你，初中的时候就年年蝉联第一的啊，这怎么能说运气啊。”
“就是啊，淑琈别谦虚，快说说！”操场上高一（1）班的学生格外激动，冲着上边一阵喊。
打头的那几个都是和朝淑琈最熟的姐妹，也是最损的。
她被那群家伙闹得没办法，连连叹气。
最后在面前老师的期许下，她在心里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有点想笑。
“我的学习心得啊……大概就是，天赋吧。”她抿着嘴笑了声。
操场上的学生整齐划一地一起“吁”了声。
她的笑声很轻，但还是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温辞翰听得诧异，不解地看着台上的她。
朝淑琈低下头手边还拿着稿子，笑得肩膀微颤。
老师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看操场上乱糟糟的一团，咳了咳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咳，朝淑琈同学，你很幽默嘛。”
朝淑琈抬起头努力地憋着笑，摆了摆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关于学习，我没太多的心得和大家分享。我并不算太优秀，时间一直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而不是优秀的人。今天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的确是带了些运气，但是……”
她的话刻意停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时，她恣意一笑，淡淡开口：“人生重要的，不是现在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目标。
“往后，会有无数个和我一样的人，站在这里，而我要做的就是努力抓住自己的成绩和我的目标。
“青春只有一次，在未来的三年里，祝大家不留遗憾，考上心仪的大学，毕竟……现在距离高考也就只有749天了。”
特殊挺直了腰，用手比了个数字，天光落在他的脸上，少女眉眼温润，唇角勾起笑，放肆又张扬。
温辞翰的目光停留在她含着笑的脸上，心底倏然一阵酥麻。
她看着眼前的朝淑琈，突然想起了一句很衬她。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她是风华正茂的美少女。
这话一出，操场上的众人哄堂大笑。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说到最后一句话，朝淑琈抬眼看了台下的人群，微微鞠了躬，迎着响亮的掌声下台。
温辞翰的目光始终盯着她，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看着她缓缓走下台。
那道光，好像跟着她一起走了。
他的高中时代，以台上少女的演讲拉开了序幕。
迎着掌声走下台，朝淑琈自顾自走到主席台后面的休息室，揉了一把头发，把稿子丢在一边，坐在椅子上休息。
“淑琈，你厉害啊，那一番学习心得，获得的掌声可比校长多。”
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的女生推门进来，嘴角带着戏谑的笑。
朝淑琈抬眼看了他一眼，无语地笑了声：“卓绾熙，你家伙要是不会说话，就圆润地滚。”边说边随手拿起桌上的稿子朝她一扔。
“欸，不是，你这也太开不起玩笑了。”她笑着，轻松地接住扔过来的稿子，走到朝淑琈旁边，拉出个椅子坐下。
卓绾熙看着眼前好友一脸挺惆怅的样子，好似刚才在台上那么肆意发言的人不是她。
卓绾熙看不下去，没忍住开口问：“你这是怎么了？刚下台就愁眉苦脸啊，又被安排什么苦差事了？”
“别提了，说什么要写篇优秀范文上去，交到市里面。”朝淑琈越想越无奈，紧蹙着眉。
她的语文成绩在江中的时候其实真的是出了名的烂，一百三十分的卷子，拿不到多少分。
“没办法啊，谁叫你偏偏中考的时候超常发挥，你看看，咱们主任肯定以为你是可塑之才啊。”
卓绾熙使坏地笑了笑。
他们班是一中的重点班，班主任就是他嘴边的最好老师牛伧，也是一中出了名的教导主任。
朝淑琈的语文成绩忽高忽低，难得考好了这么一次，飙到了一百二十分。
卓绾熙幸灾乐祸：“第一当多了，也难啊。趁着还有时间，多去书店补补课吧。”
朝淑琈懒得理她，骂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人正聊着天，休息室的门倏然被打开了一条缝。
两人齐刷刷将目光投过去，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就站在门口。
他大概是没想到这儿还有其他人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呃，那个，我找一下朝淑琈同学。”
卓绾熙微微眯了眯眼，拍了拍朝淑琈的肩膀：“得，我先回避了。”她边走边打哈欠，对此情形见怪不怪了。
“同学，你有事吗？”朝淑琈礼貌地站起身来，目视着这个比自己高一截的男生。
男生穿着一袭黑色夹克搭配着一双长筒靴，有些微卷的深黑色狼尾，此时他微微弯着眼睛冲朝淑琈笑着，明艳又自信：“朝淑琈同学，我是你在温中同一届的同学，我叫温瑄，我很喜欢你，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也许是他的落落大方令朝淑琈有点意外，少女愣了会儿，这才开口礼貌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加不认识的人。”
“加了不就认识了吗！”他有点急，“你不加当然不认识我啊！”
她有些想笑，低下头努力抿着嘴憋笑：“抱歉啊同学，这联系方式我真不能加。”
温瑄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门外的卓绾熙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朝淑琈，牛老师有事找你，你快来。”
“哎，我来了。”他急忙应了一声，冲温瑄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
朝淑琈迈步离开，打开门就看见卓绾熙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表情浮夸又生动。
“怎么样，哥们儿救你及时吧？”卓绾熙冲着她挑了挑眉，一脸得意的模样。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迎合道：“是是是，谢谢卓姐了。”
卓绾熙一把勾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离开。
被拒绝的温瑄把手机放回包里，这时候手机的功能还很少，手机里只有QQ和短信两个发消息的软件。
就想要个联系电话，都那么难。男生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嘟囔着：“还是失败了啊，我都穿那么帅气了。”
他虽然泄气但也没有就此放弃，一边嘀咕着“等着吧，我一定会要到你的联系方式”，一边离开这里，与温辞翰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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