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郡

醉仙楼后院，素纱帷幔轻垂，被穿堂风拂起柔和的弧度。淑珩端坐窗前，一袭朱青色曲裾裙如水泻落，衣摆处银线绣的兰草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腰间束着月白绫带，缀着一枚青玉禁步，随她落子的动作发出清越的声响。

窗外几枝海棠探入，暗香浮动。简兮立在雕花门外，轻叩三声："女郎，巍侯来了。"

淑珩指尖的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唇角微扬："快请。"

屏风后，魏劭的身影渐近。淑珩起身时，发间银丝步摇垂下的珍珠微微晃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影。

"见过巍侯。"她敛衽为礼，袖口露出的皓腕上，那道伤痕已结着淡粉的痂。

魏劭的目光在那伤痕上停留一瞬："腕间伤势如何？"

"劳巍侯挂念，"淑珩引他入座，素手执起越窑青瓷茶壶，"已快痊愈。"茶汤倾注，白雾氤氲间，她睫羽低垂如蝶栖。

"你不问问我为何知晓你在此处？"魏劭接过茶盏，指腹摩挲着盏上冰裂纹。

淑珩将茶托轻轻推近，青瓷与檀木相触的声响清脆："这渔郡是巍侯的地盘，"她抬眸浅笑，眼底映着窗外海棠，"巍侯自然什么都知道。"

一缕花香绕过她簪着的银丝步摇，悄然落在二人之间的茶烟里。

淑珩指尖轻抚茶盏边缘，青瓷映得她指甲如贝："巍侯公务繁忙，可是忘了那乔家女郎还被晾在城外呢。"

魏劭执盏的手微微一顿，茶面泛起细纹："我会派人安置好她的。"

窗外竹影婆娑，在淑珩衣袂上投下斑驳的影："巍侯诸事繁忙，还是不要在我这里为好。"

"你……"魏劭突然倾身，案上烛火被他衣袖带得剧烈摇晃，"你是否还在因为那夜我对你的身份存疑之事而生气？"

淑珩忽地轻笑，发间玉簪流苏轻颤，在颈侧晃出细碎光点："在巍侯眼里，我便是这般斤斤计较的女子吗？"

烛芯"啪"地爆响，映得魏劭眸色深深："自然不是。"

茶烟袅袅升起，在二人之间织就朦胧的纱。檐角铜铃被夜风惊动，叮咚声里，一片海棠花瓣飘落案头，恰停在未饮的茶汤上。

衙署门外，夕阳的余晖将青石台阶染成琥珀色，郑楚玉提着描金食盒站在衙署外，浅紫罗裙上绣的折枝海棠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她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张望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影。

马蹄声由远及近，魏劭策马而来，玄甲上还沾着醉仙楼带回的梅香。郑楚玉眸中一亮，正要上前，小檀却急匆匆奔来禀报："男君，魏梁将军于城外求见，有急事禀报。"

魏劭勒住缰绳："告诉魏梁，让他将乔女送入城中。"

不远处，郑楚玉眉头紧蹙，心虚至极，但稍一盘又算有了主意。

魏劭刚走了几步，先闻见一阵香，突然被一提着灯笼的人影拦住去路。

郑楚玉咬了咬唇，轻唤道:"表哥。"她盈盈跪拜，裙摆如花瓣铺展，"楚玉有要事向表哥禀告，事发突然，楚玉顾不得那许多，贸然前来坏了礼数，还请表哥莫要怪罪。"

魏劭目光扫过她精心描画的眉眼，又落在旁边描金食盒上，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直说无妨。"

郑楚玉抬眸，眼中水光盈盈："日前表哥吩咐楚玉接乔女入府..."她声音渐低，"楚玉本已准备妥当，但……姨母对此事另有安排，姨母爱子心切，无论如何总归是为了表哥着想，楚玉便依姨母的意思办了。楚玉事后觉得此事未必合表哥心意，思来想去还是要禀告表哥一声才得安心……"

晚风忽起，吹得灯笼里的烛火剧烈摇晃。魏劭冷声道："长话短说便是。"

"姨母恐乔女蛊惑人心..."郑楚玉突然落泪，泪珠滚过施了胭脂的面颊，"便遣了人...驱逐乔女！"

魏劭眸色骤冷，强忍怒意，淡淡道："起来吧。"

郑楚玉伸出染着蔻丹的纤手，想让魏劭搀扶，却见魏劭径直起身绕过："表妹打扮得如此引人注目，想跪可以换个地方。"

他玄色衣衫擦过郑楚玉伸出的指尖，带起一阵凛冽的风。郑楚玉的指尖僵在半空，精心染就的丹蔻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灯笼的光晕里，郑楚玉忽然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绢帕上被掐出的褶皱："表哥身上怎么有女子的脂粉香......"

夜风卷着远处飘落的梧桐叶，轻轻覆在她方才跪过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