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朱氏寝屋,秋日的阳光透过茜纱窗,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朱氏正倚在绣墩上品茶,忽见郑楚玉跌跌撞撞闯入,发髻散乱,右颊上赫然一道红痕。
"姨母——"郑楚玉扑倒在朱氏膝前,珍珠耳坠随着抽泣剧烈晃动,"那女子实在蛮横无理,三言两语便打了我……"她仰起脸时,阳光正好照在那道掌印上,衬得肌肤愈发惨白。
朱氏手中的霁蓝釉茶盏"砰"地砸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汤染透了绣着金线的桌帷。她猛地站起身:"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窗外一树桂花被惊得簌簌落下,细碎的金色花瓣飘进室内。朱氏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让人砸了她的酒楼,赶出渔郡去!"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蔽,寝屋内霎时暗了下来。郑楚玉低头拭泪的瞬间,唇角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醉仙楼,青玉香炉中升起一线沉香,袅袅烟丝在展开的舆图上空盘旋。淑珩指尖点在博崖的位置,羊脂玉镯与青瓷茶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简兮,"她忽然抬眸,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窗外的秋阳,"传密信回汜郡。"
案头一支朱笔被她执起,在博崖处画了个赤红的圈:"让大兄带着几百精兵佯装赶至博崖。"笔尖重重一顿,墨迹晕开如血,"插上我们慕氏的旗帜。"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正覆在"乔族"二字上。淑珩轻拂落叶,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乔族有心与魏劭抗衡,可却没有那个能耐。"
她转身时,秋香色曲裾裙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带着松墨香的风:"可我慕氏不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鸾鸟纹,"唯有与魏劭相互制衡,才能更好的结盟。"
最后一缕沉香燃尽,香灰落在青铜貔貅镇纸上,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噱郡,薛泰府。
炽烈的阳光穿透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格状的光影。薛泰立于牛皮舆图前,玄铁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城中高悬的"薛"字战旗被热风吹得猎猎作响,守卫持戈而立的影子投在府墙上如铁铸般森然。
"这魏劭,"薛泰的指节重重敲在磐邑位置上,震得案上茶盏微颤,"大军返回渔郡,却又向磐邑屯兵,这到底是退是进?"
副将的铠甲随着他抱拳的动作发出沉闷碰撞声:"将军!李肃将军身陨辛都,可见这魏劭实力不容小觑。"
薛泰突然冷笑,腰间佩刀撞上案几:"李肃老了,一个辛都竟守不住。"他转身时披风掀起一阵劲风,"若有机会,我倒想会会这个魏劭,替我主除去这块心腹大患。"
副将指向舆图上蜿蜒的永宁渠:"乔家人自甘堕落,献上磐邑,门户大开。"他的指甲在焉州位置划出深深痕迹,"魏劭就是想打,目标也在焉州。"
薛泰的目光突然钉在舆图西北角。烈日将"博崖"二字晒得发亮,他布满老茧的指腹摩挲过那个墨点:"我们静观其变——"铠甲随着他猛然转身的动作哗啦作响,"先去博崖看看。"
院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惊飞了檐下栖息的乌鸦。
醉仙楼·后院。金菊在青瓷盆中怒放,暗香浮动。淑珩斜倚湘妃榻,一袭月白广袖裙逶迤及地,袖口银线绣的流云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微光。她指尖轻叩案几,腕间白玉镯碰着青玉茶盏,发出清越声响。
前院传来器物碎裂的嘈杂,夹杂着粗鄙叫骂。简兮匆匆穿过月洞门,裙角沾了飞溅的茶渍。
"真是个蠢的。"淑珩轻笑,抬手将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阳光透过银杏枝叶,在她眉间投下斑驳光影。
"今日醉仙楼歇业一天。"她捻起棋篓里一粒黑子,对着光看了看,"还有,砸坏的那些先不用收拾——"
棋子"嗒"地落在位置上,惊飞了檐下栖雀。
"就放在那里,"她抚平袖口褶皱,唇角勾起冰凉弧度,"让魏劭亲眼瞧瞧。"
秋风卷着残破的纱帘掠过廊下,那些翻倒的案几、碎裂的瓷瓶,在日光中投下狰狞阴影。一柄被踩断的团扇躺在台阶上,扇面"醉仙"二字已染了泥污。
街角三两个百姓正窃窃私语。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街道,魏劭策马而来,玄色锦袍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内里暗绣的云纹。街边百姓的窃窃私语随风飘入耳中:"听说今早有人砸了醉仙楼......"
醉仙楼内,湘妃竹帘被扯落半幅,案几翻倒,茶汤泼洒在《磐邑山川志》的竹简上,墨迹晕染如血。
他大步踏入楼内,满地碎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翻倒的案几压着半幅撕裂的山水画,茶汤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魏劭的声音比秋风更冷。
简兮攥着扫帚的手指节发白:"这恐怕要巍侯回家问问朱夫人了。"她声音里压着怒意,"先是你那位表妹上门羞辱我家女郎,今日又是驱逐我们的。"
"简兮。"
淑珩自屏风后缓步而出,秋香色裙裾拂过满地狼藉。她发间的白玉步摇完好无损,映得面容愈发素净。 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进,落在淑珩脚边。
魏劭喉结微动,目光扫过她腕间那道将愈未愈的伤痕,眼底愧色如潮:"抱歉。"他抬手拂去案几上的一片落叶,"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我会派人将此处休整好。"阳光透过破窗,在他玄色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母亲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他们之间的茶渍上,像一封未写完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