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送？我自己认得路

夜色 · 容养殿内殿

烛火黯淡，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殿内映照得影影绰绰。凤临月自床榻上坐起身，有些口渴，便披衣下床，走向桌边倒茶。

她刚执起茶壶，身后便传来夏静石低沉的声音：“公主。”

凤临月斟了半盏温茶，饮了一口，并未回头，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笃定的探究：“你虽然人被困在这里，但消息却十分灵通，想必宫中内线不少吧。”

夏静石并未因她直白的点破而感到意外，只是缓步走到她身侧，同样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反问道：“公主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凤临月转过身，背靠着桌沿，抬眼看他。昏暗的光线下，她眸色清亮：“今日我刚从藏书阁回来，萧未然便知道我在那里碰到了圣帝。若非有人及时传递消息，他岂能知晓得如此之快？”

夏静石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淡的、带着些许赞许的弧度。他颔首，坦然承认：“公主果然心思敏捷。”

他的默认，让殿内陷入一片短暂的静谧。烛芯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夏静石见她眉间笼着轻愁，不似平日那般疏懒明媚，便将声音放得更缓了些：“公主有心事？”

凤临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这圣京城虽繁华，却像一座精致的牢笼。连风里都带着算计的味道。”她忽然转眸看他，“你在锦绣生活多年，不觉得喘不过气么？”

夏静石沉默片刻，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习惯便好。”他执起茶壶，为她续了半盏热茶，“不过公主不必忧心，待此间事了，我定会送你回夙砂。”

凤临月闻言却蹙起眉尖：“谁要你送了？我自己认得路。”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骄矜，却又隐隐透出别的意味。

夏静石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看着她被烛光柔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沉闷的夜色也变得清朗了几分。

锦绣圣京城皇宫 · 盛福殿

殿内舞姬水袖翩跹，笙歌悠扬，一派靡靡之音。然而御座之上的夏静炎却心不在焉，他既未饮酒，也未像往常那般沉浸于歌舞，只是单手支额，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目光虚浮地落在空处。

侍立在一旁的白守拙敏锐地察觉到天子异于平常的沉寂，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悄悄观察着夏静炎的神色。只见年轻的帝王眉头微锁，眼神时而恍惚，时而锐利，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一种白守拙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烦躁与侵占欲的暗流。

夏静炎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的，竟是凤临月那张明艳中带着疏离与傲气的脸，她在藏书阁中慵懒回眸的模样，她拒绝他赠花时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同魔障，挥之不去。

恰在此时，领舞的美人舞姬踏着乐点，翩然旋至御座前。她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殷勤地执起金壶，为夏静炎斟满面前的琉璃酒盏，随即双手捧起，笑吟吟地呈上，声音娇柔婉转：“陛下……”

这一声娇唤，骤然打断了夏静炎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刺向那不知死活的舞姬。眼中骤然浮起的凛冽杀气，让那舞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捧着酒盏的手微微颤抖。

夏静炎一把夺过酒盏，看也不看，猛地将杯中酒液尽数泼在舞姬脸上，声音寒彻骨髓：“找死！”

冰凉的酒液顺着舞姬姣好的面颊滑落，混着脂粉，狼狈不堪。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伏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夏静炎：“滚！”

舞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

夏静炎胸中那股无名火却并未平息，反而越烧越旺。他看着台下那些依旧战战兢兢舞动的身影，只觉得无比碍眼。他猛地抓起那只空了的琉璃酒盏，狠狠朝台下那群美人砸去！

夏静炎：“滚滚滚！都滚！”

酒盏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碎裂开来。所有舞姬惊慌失色，音乐戛然而止，她们如同受惊的雀鸟，慌忙敛衽施礼，仓皇退场。

转眼间，原本歌舞升平的大殿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寂静。白守拙不知夏静炎因何发怒，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