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

容养殿庭院

凤临月独坐院中石桌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院门方向——那里原本森严的守卫，这几日竟不见踪影。

她眉心微蹙，低声自语：“圣帝是故意将守卫撤走，为的就是让夏静石露出破绽……” 盏中清茶映出她凝重的眼眸，“夏静石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陷阱，那他为何还这般着急联络外界？”

指尖倏地收紧，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心头。

凤临月声音陡然一沉：“莫不是……夙砂出了事？”

茶盏被轻轻搁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倏然起身，裙裾在风中拂过青石板，头也不回地朝容养殿外走去，步履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与决断。

容养殿书房，夏静石面前摆着一张锦绣皇宫的地图，夏静石在地图上圈画出几个位置，是赵叙那几人负责值守的区域。

这时，萧未然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低声道：“王爷。”

夏静石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

“事情办得如何？”

萧未然：“属下已取得王恩呈的信任，他答应与我们合作了。”

夏静石脸上并无意外之色，王恩呈的立场与可能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与算计之中。

萧未然继续禀报：“王恩呈会按照王爷的计划，今晚在圣京城的博地楼宴请同僚，受邀之人，都是王爷提供的那份名单上的人。”

夏静石：“酒楼的厢房都定好了么？”

萧未然：“一切都已打点妥当。”

夏静石点了点头，手指点向桌案上的地图：“我画了皇宫的地形图，这几处我标记的位置，你重点留意。”

萧未然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些醒目的朱红标记：“这是？”

夏静石：“我们对付夏静炎，无论成败，势必要提前寻好脱身退路。这几处地方的守卫，皆是我的人，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我们撤离的路径。”

萧未然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神色凝重，仔细地将地图上的标记与路径记在心中。

夏静石叮嘱道：“记住之后，立刻销毁这张地图。夏静炎的人一定会趁我们不在时，来暗中搜查，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萧未然郑重点头：“王爷放心，属下明白。我这就去烧了它。”

夏静石又拿起旁边那本记载着夏静炎起居注的册子，递了过去：“这起居注的内容，我已熟记于心，也一并销毁吧。”

萧未然双手接过：“是。”

他不再多言，将地图与册子小心收好，转身快步离去，执行命令。书房内，夏静石独自立于案前，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即将到来的风雨。

圣京城 · 博地楼厢房 · 夜色

厢房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桌案上杯盘狼藉，户部尚书王恩呈、工部侍郎戴全、户部黄侍郎以及另外两名官员皆已酒意酣然，面色潮红。

王恩呈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眼圈发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太后提拔我为户部尚书，外人只道是我王家光宗耀祖！可谁又知道……我这尚书之位，是用我夫人的清白换来的！”

戴全闻言，亦是悲从中来，捶胸顿足：“我的夫人……被陛下召见之后，隔日就投湖自尽了！那昏君……那昏君竟还假惺惺赏赐我一名舞姬做妾室，说是赔给我的！奇耻大辱啊！”

黄侍郎满脸苦涩，压低声音道：“我幼子上个月满月，可我连满月礼都不敢办！就怕……就怕人家背地里指指点点，说我儿子不像我！我家世代忠良，竟要忍受这般折辱！”

王恩呈眼神扫过众人，神色愈发愤恨：“昏君无道，秽乱宫闱，辱及臣妻！诸位同僚，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么忍下去吗？”

戴全猛地灌了一口酒，涕泪交加：“不忍又如何？他是君，我等是臣！我恨啊！我恨！”

黄侍郎捶打着桌面，愤懑难平：“明明是天子无德无道，老天爷却为何来惩罚我们？我们到底造了什么孽，要遭这般羞辱？！”

王恩呈听着几人尽情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怨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手中酒杯摔碎在地，瓷片四溅：“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就在这时，厢房外突然传来一个平静而清晰的声音。

夏静石：“原来诸位对陛下，有这么深的怨恨。”

话音未落，夏静石与萧未然已推门而入。萧未然手中拿着一本册子，炭笔还在其上飞快记录着。

萧未然头也不抬，声音冰冷：“你们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录下来了。妄议陛下，构陷君上，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在场众人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酒意全无，脸色煞白。唯有王恩呈神色不变，仿佛早有预料。

戴全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揪住王恩呈的衣襟，目眦欲裂：“今晚的酒宴是你安排的！你早就知道振南王在门外！你是故意引我们说错话，蓄意坑害我们！”

王恩呈用力甩开他的手，朗声道：“陛下荒淫无度，宠幸官员内眷，他本就不配为一国之主！振南王乃是先帝长子！文韬武略，哪一点不胜过那夏静炎？若非当年先帝驾崩之后，皇后独揽大权，又岂能让那个无才无德的夏静炎登基！你们难道还要继续忍吗？我不忍了！”

戴全又惊又怒：“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夏静石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惊惶的众人：“即便现在我将这册子销毁，你们以为就能安然无恙？陛下多疑，若知晓你们曾聚在此处，心中岂能无芥蒂？届时，你们同样是死路一条。”

戴全不管不顾，上前就要抢夺萧未然手中的册子。萧未然身形一动，长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架在了戴全的脖颈上。

戴全僵在原地，绝望地看向夏静石：“振南王，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们？”

王恩呈指着戴全，厉声道：“此话错矣！振南王不是害我们，他是来救我们的！他会救我们脱离这无边的苦海！诸位同僚，这种机会仅有一次，失去了，咱们便永远没救了！”

黄侍郎声音发颤：“可……可振南王如今自身难保，被软禁宫中，遑论救我们！”

夏静石抬手，示意萧未然收起长剑。他目光沉静地看向众人：“只要一息尚存，心中复仇的火不灭，绝望之中，也能诞出希望。你们受过的屈辱，或许刻骨，但远不及我十数年所承受之万一。我们同病相怜，便应当同舟共济。不是吗？”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权衡。

夏静石从萧未然手中拿过那本记录着他们“罪证”的册子，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将其撕得粉碎。戴全等人见状，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夏静石：“尔等皆是锦绣栋梁之材，碍于昏君当道，才不得已苟全隐忍。从今日起，你们的仇，便是我夏静石的仇。我定会替你们，也替我自己，讨回公道。” 他话锋一转，“而你们，也只需替我做一件事。”

众人下意识地交换着眼神。

夏静石：“放心，此事对诸位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王恩呈立刻躬身：“请王爷吩咐！”

戴全与黄侍郎等人对视一眼，终是咬牙松口：“到底要我等做什么，请王爷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