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宫
暮春的华阳宫庭院,草木葳蕤,几株晚开的西府海棠缀满枝头,粉白花瓣随风簌簌落下。水榭亭台间,紫藤花穗如瀑布般垂落,氤氲着淡淡香气。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套素雅的白玉茶具,茶香袅袅,与庭院中的花香交织。
夏静石独坐亭中,执盏慢饮,目光沉静地望着庭中景致。凤临月则起身步入一旁的花圃,纤指拂过药草的叶片,仔细查看着长势。
这时,庄后身边的管事嬷嬷步履匆匆地走进院子,来到亭外,对着凤临月的方向躬身行礼:“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凤临月头也未回,继续拨弄着眼前的药草,语气慵懒:“真是不巧,本公主今日要陪驸马品茶,只能改日了。”
她刻意将“陪驸马”三个字咬得清晰。
坐在亭中的夏静石闻言,放下茶盏,神色平淡地开口:“公主尽管前去,不必顾及我。”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浑不在意。
凤临月猛地回头,瞪向夏静石,美眸中含着薄怒。他明知庄后此时唤她绝无好事,竟然不配合自己!
夏静石接收到她带着谴责的目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避开了她的视线,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凤临月心念一转,忽然以袖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侍立一旁的玉露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着那嬷嬷歉然道:“嬷嬷见谅,我们公主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至今未愈,实在不宜走动,更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还请嬷嬷回禀皇后,待公主凤体安康,定当亲自前去请安。”
那嬷嬷看看“虚弱”的凤临月,又看看亭中默不作声的夏静石,心知今日是请不动人了,只得讪讪行礼:“既如此,老奴告退,望公主好生休养。”
待嬷嬷离去,凤临月立刻收了那副病弱之态,款步回到亭中,在夏静石对面坐下。她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眼尾微挑,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振南王方才,倒是很大方。”
夏静石抬眸,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并未解释。
凤临月见他依旧那副沉静无波的模样,心头那点因他“不配合”而升起的小火苗蹭地冒了起来。她忽然伸手,一把将夏静石刚端起的茶杯夺了过来,动作快得带起了几滴温热的茶汤溅在石桌上。
凤临月语气带着娇蛮的抱怨:“一点儿都不配合!别喝我的茶了!”
她鼓着腮帮,像只被惹恼了竖起绒毛的猫儿,明明是在生气,那模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鲜活与可爱。
夏静石手中一空,看着被她夺走的茶杯,微微怔住。随即,他抬眸看向她气鼓鼓的侧脸,那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那紧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仿佛冰雪初融的细微裂痕。
凤临月却不再看他,抱着夺来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随即起身,快步走到廊下,将蜷在那儿打盹的雪球抱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朝着内殿走去,留给夏静石一个写着“我很不满”的傲娇背影。
亭中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紫藤花穗的沙沙声,和石桌上那杯被主人遗弃、兀自冒着缕缕白气的清茶。几片粉白的花瓣被风卷入亭中,悄然落在空了的石凳上,更衬得这一方天地寂寥了几分。夏静石独自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消失的殿门方向,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重新执起茶壶,为自己另斟了一杯,只是那动作,比方才似乎慢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