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3
“姐姐，我没家了，你收留我吧。”
“……”
感受到阿柒抱住她的手臂逐渐收紧，谢晞轻拍她的背，道：“好了，我不说你了，你先放开我。”
凌柒身体僵了一下，慢慢分开谢晞，然后看着谢晞，眼神逐渐委屈：“姐姐不肯要我吗？”
谢晞道：“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柒道：“一定是我昨晚的话吓到姐姐了，所以姐姐才不敢收留我……”
谢晞一阵无奈。确实，阿柒昨晚的话的确是吓到她了，她回房时心脏还在狂跳，生怕她半夜过来杀了她。
她谢晞不怕死，但她可不想这么死。
虽然如此，但她也不至于怕到现在，她大概能看出来，阿柒表面上看起来不好糊弄，但实质上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思比较纯粹，先前那么威胁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生人，现在对她好，她便不会排斥自己。所以归根结底还只是个孩子，想让自己收留她，则说明她信任自己。
嗯……好像比较好骗？
谢晞心里已经忍俊不禁了，微微勾起嘴角，问：“收留你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呢？”
阿柒道：“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嗯……医术方面也可以？”
“嗯！”
“等等，”谢晞拦道：“你想清楚了再说。我的医馆刚好缺人手，可你若是做不好，我可是会赶你的。”
“我真的可以！”
永安大旱时，凌柒就曾帮时煜迟一起研药治病，从中也学到很多医学上的知识，虽算不上好的，但整理帮忙还是做得来的。再者，就算她没学过，但她学得快，所以她才这么有信心地说可以。
“真的？”
谢晞不太信。阿柒与何怡悦的年纪前后不差两岁，谢晞原以为她只会武，哪怕想过她读过书也想不到她还会医。
“这样吧。”谢晞拿来一本医书，说道：“既然你学过，那这本书你应当认识。下午我还要出门，回来时我会提问你，如果你能记下来，我便收留你。”
凌柒接过来翻开一看，这不正是先生让自己背过的吗？当初她只是翻看了几遍便记下了。这书里的内容都是比较基础的医学知识，就算没背过，两三个时辰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于是便很是自信地答应了。
……
下午谢晞刚进医馆就看到何怡悦在给傅臣卿的手上药。
“这是怎么了？”
“打碎了一个杯子，划了一下。”
伤口在手心，看起来蛮深的。何怡悦是新手，面对这样的伤口有些不知所措，处理起来手忙脚乱的，谢晞让她在一边看着，自己则接过傅臣卿的手继续包扎起来。
正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何怡悦对谢晞道：“对了，谢姐姐，我想起来爷爷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谢晞道：“什么话？”
“嗯……”何怡悦回想了一下，道：“他说让你最近小心一些，防着点西街那什么张府医馆的人。”
闻言，谢晞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张府医馆。
她的医馆开在南街，她来之前，岐镇只有一家医馆，就是西街张府医馆。从前听铁爷说过，那个张府是个医学世家，在朝中有一点地位，虽算不上家世显赫，但也是大户人家。
虽然如此，但谢晞是打心里看不起这个张府医馆。
且不说他们仗着家大业大，总会赶走别地来行医的大夫，最让谢晞憎恶的还是，那些分明可以根治的病，他们却为了赚钱故意抓错药延缓康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傅臣卿的母亲，她吃药是为了调息身子，但张府医馆的药却是越用身体越差，若不是谢晞来得及时，再吃上一年她就可以卧病在床等死了。
这样事例有不少，这也是她修改了一份份药单才发现的。
而且她可以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不走，张府可能会派人来砸场子。不过即使如此她也要待下去。
“嗯，”谢晞头也不抬地回道：“我知道了。”
一听她无所谓的语气，这两人都有些急了。
何怡悦道：“谢姐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的样子？我告诉你，那些人很可怕的。上次有一对夫妻来开医馆不肯走，他们家大少爷看那女人长得漂亮，就关着门当着她丈夫的面把她给……”
这件事谢晞知道，毕竟已经传遍整个岐镇了，她一来就有人对她说要当心，还有人劝她尽早离开这里。要说一点都不怕是假的，她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从前有师父在可以护着她，现在她独身一人，又不会武，如果真的再碰上自己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的，但她必须在这里呆着，她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岐镇的人们被害的，而且她还要在这里等着父皇母后来接自己回家。
另一边傅臣卿也道：“是啊谢大夫，你也知道张府的人不好惹。不如我派几个人在这里，这样就算他们……”
“好啦，”谢晞打断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而且我只是开医馆，也犯不着在门口安排侍卫，要是吓到病人怎么办？”
“可……”
谢晞给傅臣卿包扎好，将药瓶给了傅臣卿：“这些药拿去吧，若一个人不方便，可安排下人，不必每日辛苦跑一趟。”
傅臣卿愣了愣，接过药瓶，神色欲言又止，最后才勉强扯出一个笑道了谢。
谢晞站起身，拿来纸笔想了想，然后开始写，期间还抬头回想一下，写完了对何怡悦道：“怡悦，一会儿去找家做衣裳的铺子，按这个尺寸做两件衣服。”
何怡悦把纸接过来看了看，发现不对劲，道：“谢姐姐，你写错了吧？”
谢晞想了想，也不太确定：“我没有量过，不过应当不差多少，若不合身我再改改就好了。”
她虽这么说，但何怡悦还是觉得不对：“可是谢姐姐，你这哪里是差不多啊？这身量少说得有八尺了吧？还有这肩宽和腰围，和你相差太多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谢晞才反应过来，忙道：“怡悦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尺寸，是昨天那个落难之人的。”
“？？？”
谢晞道：“她来时的那件衣裳已经破了，所以我想再给她做两件。”
“他要在你那里待很久吗？”
“嗯……她可能要一直待下去了。”
“！！！”
一听这话，傅臣卿坐不住了，问道：“你要收留他？！”
“是啊，”谢晞解释道：“那人说她的家没了，现在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所以我就想若她肯跟我学医，那也算是谋了条出路了。”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坚决地否定她的做法。
“你们孤男寡女，日夜共处在一起，而且他是个生人，你们才相处一天，这太危险了。”
谢晞道：“这个……你们真的是多虑了。她大概不会有那样的心思的……”
何怡悦反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因为她是女子啊.”
二人：“……？？？！！！”
谢晞解释了一番，傅臣卿还是不放心地问道：“谢大夫你确定吗？那人的外貌身形可一点都不像个女子啊？”
谢晞道：“放心，亲查无假。而且若她是男子，我自是不会这般莽撞，我有分寸的。你们方才也说了，用不了多久张府定会来找麻烦，正好她会武，可以保护我。”
听罢，二人这才放下警惕。何怡悦拿着谢晞写下的尺码出门前问道：“谢姐姐，衣裳要什么颜色呢？”
谢晞回想了一下，想起阿柒来时穿的是身红衣，即使是受着伤，衣服破了，昏了过去，也是让谢晞惊艳一番。
“嗯……红色吧。她穿红衣应当很好看。”
傍晚回到家，喊了两声又没有回应。
又出去玩儿了？
进房才发现原来阿柒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墨笔搁在砚台边上，写过字的纸张落得满桌都是，阿柒压着几张纸，枕着手臂睡得正香。
谢晞在床边看见了那本医书，又到书桌前走近一看，原来阿柒在背写那本书，看样子她已经背下来了。
正看着，听到动静的阿柒醒了。她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谢晞，然后猛地坐起来。
“姐姐，你回来了？”
“嗯。睡在这不凉吗？”
“不小心就睡着了。”阿柒看了看散落的纸张，道：“呃，对不起啊姐姐，桌子被我弄得这么乱……”
谢晞边又拿起一张，边笑道：“没关系，看得出来，阿柒学得很认真。”
“嘿嘿，”阿柒兴奋道：“姐姐，书我已经背下来了，你随便问，我都能答出来！”
“嗯……”谢晞点了点头，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纸，道：“我已经检查过了，很不错。”
“那我能留下来了？”
“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要你与我一同学医，你可愿意？”
听罢，阿柒没有立即答话，她低头想了想，在抬起头时便笑道：“我愿意！”
谢晞见她犹豫，心下不放心，劝慰道：“若是不愿也没关系，不必勉强自己。”
阿柒摇摇头，道：“没有不愿意。只是姐姐刚才的话让我想到了我的老师。他曾经也有意教我学医，但当初我没有听。不过现在遇到姐姐肯教我，我当然愿意！”
“那便好。”谢晞接着道：“既如此，那明天你便与我一起到镇上去，那里也有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孩子，你们可以一起学习，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好！”
两人将桌子收拾好，将阿柒写过字的纸张收集到一起后，谢晞又拿着端详起来。
阿柒凑过来问道：“姐姐在看什么？”
谢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阿柒的字很漂亮，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听罢，阿柒笑道：“字嘛……若是姐姐看到我儿时所写的字，想必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嗯？”谢晞看向阿柒：“阿柒儿时的字……？”
“哈！那简直是丑到不是人能看的东西。我的老师为此花费了不少心血，我练了好多年才写成这样的。”
……
谢晞将纸收好后，打算给阿柒换药。
最深的伤口在腹部，其余伤口在背上和胳膊上。阿柒脱了上衣，拆下纱布后躺下等着谢晞上药。
谢晞边手上忙着，边与阿柒谈着话：
“阿柒，话说你上战场，为何要女扮男装呢？似乎没有条令说不允许女子上战场吧？”
“这个……的确没有。姐姐也看到了，我的个子太高，实在没有适合我的女装，就只能穿男装了。而且男装都穿了，若不用裹胸布岂不是太奇怪了？”
“嗯……也是。看来个子太高也未必是件好事。”
“这个恐怕只是对女子来说不是好事。我家就没人把我当女的看，我父亲还说好不容易有个女儿还养成了儿子……对了，”阿柒微微起身，问道：“我的样子，明天一定会给姐姐带来麻烦吧？”
谢晞涂药的手一顿，抬头去看她，正巧阿柒也在看着她，两人对视一会儿，谢晞忽的笑了。
“是啊，阿柒的样子的确会让我很担心呢……”
“啊…那我要不还是遮一下或者我还是不去了……”
“阿柒生得如此俊美，定是有很多人喜爱的，怎能不让我担心被拐走呢？”
“啊？”
看得出来，最让阿柒担心的还是那双异瞳，恐怕从小没少因为这个受委屈，不然也想不到会麻烦谢晞。
说实话，谢晞也心下不放心。异瞳实在罕见，不免被人误会，她都能想象得到明天镇上的人见了阿柒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谢晞在那里还是有些面子的，只要阿柒跟在她身边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以后可以慢慢解释，再者可以教导阿柒与他们好好相处，也好让他们接受。
“姐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谢晞假意思考一番，说道：“我想，除了这个，似乎没有什么让我可麻烦的。”
“噢……”阿柒盯着谢晞想了想，笑道：“我倒觉得，比起样貌，姐姐似乎更胜一筹。”
这话谢晞听过很多遍，从前听了倒没什么感觉，不过这种话从阿柒嘴里说出来反倒让她感到有些愉悦。
“是吗？”
“对啊。”阿柒点头道：“从小到大我见过那么多人，还从来没见过姐姐这般漂亮的呢。”
谢晞忍俊不禁，心道我见过的人更多。阿柒是第一个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的，如此不自知，倒让她不知是哭是笑了。
谢晞面容轮廓柔美，眉清目秀，与弟弟谢怜有几分相似。虽是公主，但因为常年在外游走磨练，自然少了作为一位公主的高贵与跋扈。不过却有大家闺秀的幽雅，任谁看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位端庄大方，知书达理的富家小姐，与其他公主比起来，她的气质更逊一些，若一定要将她与公主相提并论，反倒有些牵强了，所以她的样貌用漂亮一词来形容更为合适。
两个所呈现出来完全不一样气质的人在此互夸，倒都是有气人的不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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