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对不起

董恬若有所思地说：“你还别说，她那慢慢的步伐，还真有那宿管的意思了。”

　　穆音回头笑着说：“你是不知道呀，许清岚她有个红色保温杯，每天都带着，那模样可像老干部了。”

　　库珐在一旁默默听着，想起许清岚走路那慢悠悠的，仿佛看淡一切的样子，点头以表赞同。

　　嗯，除了抢饭的时候。

　　平静下来后，库珐发觉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跟许清岚说出自己心里，从她被淘汰出局后就憋了半天的话。

　　许清岚还真大胆，像是逛完了超市，现在倒是晃回她们寝室了。库珐走向门口，垂下头来，将手臂放到许清岚肩膀上。

　　许清岚奇怪地问：“哎呀，你这是干嘛？”

　　库珐连忙退后几步，许清岚正想要向前走，神情中透露出担忧与恍惚。

　　库珐满脸内疚和自责，紧锁眉头，声音沙哑而颤抖。

　　“对不起。”

　　许清岚停住脚步。

　　“小珐呀，来妈妈这。”

　　年少的小库珐回首望去，犹豫片刻，随后走向妈妈。

　　“小珐最棒了，今天又考了100分呀。”

　　妈妈拿起一张满分的卷子，喜笑颜开地对库珐说，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当她做得好时，她的妈妈会夸她。

　　“怎么回事呢，小珐不能这样。”

　　妈妈看着邻居家被打得满身是伤的孩子，指着库珐严肃地告诉她，不能打人。

　　当她的妈妈皱眉时，她知道不能这么做，因为只要妈妈不生气，世界就和平了。她去考100分，去帮邻居做事，可以得到表扬。她拥抱妈妈，妈妈也会笑。

　　她认为，妈妈认可的东西就是对的。

　　但是现在，许清岚的存在让她意识到了很多问题。就比如，她现在渐渐懂得，自己对待妈妈的态度太过片面。

　　没有父亲，妈妈的态度不能代表一切。

　　“……妈妈，我今天也是这样照着你说的那样去做的，可是为、为什么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

　　那天黄昏，小库珐垂泣着放下书包，眼里满是阴影，惆怅铺满了地面。

　　“小珐，这样做是为了以后能够长远的发展，你要明白。”妈妈抱住小库珐，抹去她眼上的泪珠，温和地说。

　　可是，长远的目标，明明就是被妈妈支配的人生。

　　小库珐背对着墙壁，五官因悲伤而扭曲到一起，豆大的泪珠滴洒下来，浸湿干燥而发皱的作业本。

　　她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同学口中的高岭之花。

　　“你有什么要道歉的？”

　　许清岚的一句话，惊醒了库珐，仿佛将她从深渊一把拽上来。

　　库珐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

　　……被妈妈支配的人生。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清楚，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因为这个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能够做主见。

　　“啊。”库珐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许清岚。

　　许清岚背过手，目光时不时往外瞟地说：“哎呀，你怎么总是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些话。”

　　许清岚还在朝着四位同学的方向，笑眯眯的，可是库珐和其他人的眼神都忽然凝重了起来。

　　许清岚抓脑袋，万分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了？怎么都这个眼神……”

　　在寝室门口地面的下方，出现了一片黑影。

　　“许、许清岚，你要不回头看看……”穆音结结巴巴地开口。

　　许清岚想都没想就回头，却怼上身后一张惨白的面孔。那张脸被异常刺眼的手电筒灯光照射，那轮廓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许清岚：“……”

　　停顿两秒，许清岚在一片死静中，挤出一个僵硬的机械般笑容：“……耶？陈老师？”

　　她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隐隐发出，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

　　周围几个女生已经要被吓死了，魂飞魄散。

　　许清岚干笑看着陈宿管，还想再说些什么，对视上这位宿管的眼神，一切都变得不好了。

　　陈宿管穿着棉衣，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灯光把寝室照了个遍，淡然自若地迈着步伐，走进寝室，只字不吐。

　　“陈老……不是，我……”

　　不是，别、别进去啊！

　　许清岚语气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紧张，库珐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整个寝室被一锅端了。

　　库珐捏紧拳头，这太令人不甘心了！

　　整个寝室的时间被停止，只能听到陈宿管慢悠悠晃进寝室，将要进行审判的脚步声。就在此时，库珐的嗓音在上方响起：“老师，是我把许清岚叫到这里来的。”

　　所有人回头，用惊慌的眼神一齐看向库珐。

　　这位从不表露自己，从不在人群中帮助别人的学霸同学，竟然在这时候开口，场面一下子严肃起来。

　　可是，她的眼中充满了懊恼和愧疚，只能看见无尽的惆怅，在漫漫长河里缓缓流淌。

　　穆音抬起手：“不，其实是我……”

　　库珐打断穆音的话，接着说：“老师，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和许清岚没有任何关系。”

　　从始至终嘴角都没有幅度的陈宿管，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语气中带有一丝戏谑。

　　“这么说，你们寝室还蛮团结呢。这位同学，你和许清岚之前认识吗？”

　　手电筒的灯光打在库珐身上，很快转移回许清岚身上。宿管的神情中扫过一丝无可奈何，她本想开口，许清岚站出来，目光聚焦在眼神中央：“陈老师，你听我说。”

　　许清岚不顾阻拦，接着说：“牌是我带的，人也是我组织的，不信你过来看，盒子底下有一个记号。”

　　张小彤翻开盒子，惊讶地发现真的有记号。

　　穆音作为盒子的主人，她很清楚，那个标记是她做上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许清岚连这个都记住了。

　　“我知道这里每个人的名字，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还有更多，比如这个床——”

　　宿管的神情终于有了起色，她叫许清岚赶紧住嘴，随后说：“现在已经非常晚了，你们几个明天去找自己班主任说。”

　　“陈老师！你不能将将责任牵连到别的寝室啊，求求你了老师！”

　　“跟我回去。”

　　“哎别搞……”

　　“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许清岚泄气地跟在后面，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库珐，就消失在黑暗当中。

　　几个女生都愣在原地许久，看着这位救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