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蛋糕

陈广平下班回家，手上拎着一袋子新鲜出水的小葱和白菜。

千禧年之交，城市的边缘地带，老旧的居民楼林立。昏黄的路灯下，那排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五层楼房显得格外破旧。斑驳的墙壁爬满了青苔，生锈的防盗窗歪斜着，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狭小的单元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混合着潮湿、油烟和不知名清洁剂的味道。每一层楼都挤满了数户人家，公用的水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这里是城市中的“夹缝之地”，租金低廉得让人难以置信，却也是许多追梦者初入这座繁华都市的第一站。年轻的租客们怀揣着梦想，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努力扎根，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搬离这片略显寒酸的栖息之所。

陈广平掏出叮铃当啷一大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开门后先抱了抱在厨房切菜的妻子，推开一扇半掩的贴着火红福字的木门--柔和的夕阳洒在书桌一角，小女孩正专注地描绘着她的彩色世界。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只轻快的小鹿般扑进男人的怀抱："爸爸！"

陈广平微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将她抱如怀中："宝贝，生日快乐。爸爸给你买了草莓奶油蛋糕，快出来吃吧。"

昏黄的灯光下，奶油草莓蛋糕散发着甜腻得有些过分的香气。陈广平勉强咽垂下肚。老旧廉租房的铁门上，电费通知单被胶水粘得紧紧的，仿佛在提醒着生活的重量。

居民楼旁边就是化工厂，整日烟雾缭绕。妻子在女儿十一岁的时候患肺癌去世，一直是陈广平的一块心病。

画面空间陡然拉长，将痛苦的时光无限延展--父女因为陈广平不干净的工作俩大吵一架，女儿离家出走。再次发现女儿时，她还穿着学校的校服，静静的横躺在灌木丛后，皱着眉沉沉睡去。据法医检测 ，光是外伤就有十四道，咽喉被凶手暴力掐碎，肋骨断了两根，下体涌起一摊红潮。警官沉吟片刻才说：“你女儿被暴力强奸。事态恶劣。”

记忆里的暴雨从未停止。

陈广平蹲坐在墓碑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这烟圈并不急于消散，而是悠悠地在空气中逗留，像是一段未完的故事，又像是某个遥远记忆。

脑颅密密匝匝的下起大雨，头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每一道痛楚都像是细密的银针在太阳穴处轻轻扎下，又似锋利的冰碴在脑内翻搅。意识在这片刺痛中变得支离破碎，连思考都成了一种奢侈。

眼前浮现出两个选项--回望过去，弥补错失。面向未来，长饮苦热。

陈广平眨了眨干涩的眼。大家都不是有勇气的人，习惯品读过去的痛苦，又害怕未来的伤亡。陈广平发现了越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情愈加强烈。

“异常！玩家存在世界超过破解时长，游戏失败，进入循环。”

面向未来迷茫和未知，需要拥有舔舐过去伤口的勇气。他做不到。

她望着她，她则看着地上的白色的月光，那月光从窗户上透下来，一路照亮了空气里无数的尘埃，好像一场细小的飞雪。

南下的小城，春天还有点冷。二月的风像莽夫提着酒瓶醉醺醺地从河堤上走来，慢慢悠悠。

白灼初三时的目光停留在文学社学姐纯白衣衫上， 她骑着单车的样子会夺走白灼所有的余光。再看只剩下青乌的两条辫子，和平整的用密齿梳梳过的后脑勺。

“学姐。”点点悸动在心里横冲直撞，喜欢一个人总有一万种理由找她说话。“我今天在学校过生日，你也来吃点蛋糕吧。”

松软绵密的海绵蛋糕体，像云朵般轻柔地托住层层叠叠的香甜奶油。浓郁醇厚的奶香瞬间在舌尖散开，在味蕾上轻轻流淌。蛋糕的甜度恰到好处。

阳光透过窗户为这块奶油蛋糕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连同学姐淡粉的脸颊。学姐笑得很轻，露出弯弯如月牙的双眼。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特别活泼生动。”白灼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

学姐明显愣了一下，咬着塑料勺支支吾吾道：“不会吧……我最近在补牙，笑起来很丑的吧……”

铁丝保持器框框架架的套上白花花的牙龈，让少女的微笑都收敛了许多。白灼没有过牙痛，但每次看学姐痛苦的神情，和流血的齿根因为没有小心保护而坏死 白灼的心也跟着悲伤。

戴保持器也可以吃甜食吗？白灼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后来她才知道，吃过甜的食物会导致牙齿脱矿而造成踽坏。学姐也只是不想扫兴而已。

梦境场景切换的没有一丝痕迹，旋即跳脱着，仿佛一张唯美的补梦网。

“学姐。小昕。”白灼重复念叨着属于同一个人的两个称呼，把眼前人额头的汗水拭去，握紧坎坷不平的掌心纹理：“别忘了我哦，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只能是朋友的关系，陪在你身边。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可以明目张胆的牵着你的手，拥抱你；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可以理所当然的唤你的小名，将你脸上流下的泪水兼收并蓄；因为我们只是朋友，所以不能亲吻你的双唇，耳鬓与厮磨。

她是飞鸟，向往苍穹。一小片澄清的湖泊，怎么囚住一颗坚韧的心。

白灼叹息，松开温热的手，决定放她走。

记忆中的奶油蛋糕变得又这个甜又腻，在牙根滋生着苦涩。

小葳奶油蛋糕是我以前很爱吃的甜食。它带着岁月的痕迹，很腻很老套的过去，和记忆一起逐渐被遗忘抛弃。

小葳世界的步伐太快了，奶油蛋糕这种温吞的东西无法挽留跳脱的变化。温情只有我们这群念旧的人在坚守。

小葳不止奶油蛋糕，很多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都在慢慢悄无声息的逝去，崩塌。一切都会过去，成为记忆，我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