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相（下）

与上一个是连在一起的

不过她们也有和平共处的时候，就像水与火隔着容器可以共存，而文学是她们停战的条约。

书房里的书架左边是恐怖的，血腥的，黑暗的，痛苦的书；右边是童话的，梦幻的，浪漫的，温柔的书。好像地狱与天堂对立一样，两种风格完全对立。不过不管看哪一种的书，她们只会很平静地说几句反驳对方的话，不会有开战一样的争吵。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文学，所以得个病并不会改变我多年来的爱好吧？我感觉这时候的她们好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对仓鼠，在一起总是吱吱叫吵个不停，但吃饭和睡觉时又贴在一起，很安静。

“这个年纪还看童话，果然像小孩。”这是看童话时郁期对躁期的嘲讽。躁期会瞪她一眼然后说：“我就喜欢。”一个小孩要是被人否定她喜欢的东西，她会闹小孩脾气的。像小孩一样，她的世界里没有痛苦，最苦的东西是不加糖也不加奶的纯黑咖啡，不是别的什么。她的世界里有永不落下的太阳，七彩的泡泡，三种花色且异瞳的小猫，趴在阳台晒太阳的仓鼠，微风和花香。她的心像水晶一样透明，干净。

“这本书让我好痛苦。”“也让我痛苦。”这是一本写恋童和侵犯的书，让人看着好难过，好痛苦。躁期小孩一样的心没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她也害怕理解这背后更为黑暗的现实。“痛苦你为什么还看？”“因为我不像你一样逃避痛苦。而且，你以为逃避所有的痛苦，世界上就不存在痛苦了吗？”原来玫瑰园里不止有玫瑰花，还有藏在花丛里的野兽；面包里也可以没有果酱，但是有刀片。郁期的世界里满是恨与痛苦，荒原，黄昏和各种潜藏的怪物。她的心像破碎的玻璃，残缺，痛苦。

“你彩色的世界里没有黑色吗？”郁期想从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看见一点黑暗。

“那你黑暗的世界里没有光亮吗？”躁期也想从她黯淡无光的眼里看见一点光。

“有。星光，月光，小夜灯的光。”都是微弱的光，像下水道的老鼠害怕阳光一样，她也不敢面对太阳。是不敢，不想，不配，绝望。

“我的世界里也有黑色。我有时候会想，把全世界的坏人统统烧死，骨灰装进烟花的炸药里；或者就用绞肉机绞死，肉泥埋进土里，种上我喜欢的向日葵和玫瑰，还有妈妈喜欢的百合。”躁期眼里的黑色都夹杂着白，毕竟一个小孩子认为她能做的最坏的事就是这样了。感觉她像是就算变成了小怪兽，也是那种只为了偷糖果而吓人的小怪兽。

在争吵中逐渐磨合，她们逐渐适应对方的存在。我也在被她们掌控的日子里感觉到习惯，有时候竟然也觉得挺有趣的。

因为这样，有时候我觉得这病不治也挺好的，左边一个小孩，快乐的小孩；右边一个大人，忧郁的大人，而我在中间，有时候当小孩，有时候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