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这篇主角的经历应该很贴近现实吧
有一种处境,就像水中的鱼不懂陆地上的动物,为什么没有水的束缚还不觉得自由,就像天上的飞鸟不懂陆地上的动物,为什么有可以定居的地方还不懂得满足。处在水与天之间,处在左与右之间,最尴尬,最难懂的境地。
有一种人,从小到大只有一科不好,比如我就是只有数学不好。小学只学语数英的时候,数学很差,初中的时候加了六科,还是只有数学很差,高中的时候分科少了三科,还是只有数学很差。当谁都在说数学到底有多好的时候,我只看到了血红的分数犹如恶魔张牙舞爪,死死地扒在成绩单上,在我的梦里啃噬我的灵魂,摧毁我不堪一击的精神。它是痛苦的源泉,是伪装的魔鬼,只要它一出现,我的一切优点都会成为泡影,我其他科的成绩,总分,靠前的排名都会是虚无。它居于比总分还高的地位,它才不是主科之一,只有它是主科,其他科都是副科。它为何如此恐怖,它到底有怎样的神力,我不懂。
谁都不懂我处于怎样的境地。当我对成绩比我逊色的人说我有多么痛苦,我有多么差劲,我的罪名就成立了——高傲,不知足。他们永远都在说我其他科多么好,永远都在说我的总分多么好,永远都在说我的排名多么靠前,说我应该感到知足,说他们的父母要是有我这样的孩子要多满足。我说我的数学多么差劲,他们的数学多么优秀的时候,得到的新罪名是——吹毛求疵,我再进步几分又能超越很多人。这几分很容易吗?当我对我的父母说我的其他科多么好,我的总分多么好,我的排名多么好,我进步了多少,这都是毫无意义的。只要一看到数学的分数,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都是不重要的,一科数学就能定义我的好坏,就能定义我的进步与否。我的罪名变成了——不够优秀,没有进步。我努力说我进步了几分,我说为了这几分我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得到的新罪名是——这几分等于蒙个选择题就有了,150分的满分和这个分数比起来你等于没分。当我说其他人也是这样的,还有很多人更差的时候,我的罪名又是——不上进,不要和别人比,怎么不向好的看齐。
我的罪名一层一层地叠加,我的身体被向下砸,地面凹陷下去,像山的鞍部,我陷下去了。左边高高在上的是比我逊色的人,右边高高在上的人是父母,我头顶上除了层层叠叠的罪名以外,还有那些成绩优异的人,当然,我说的是数学成绩。我的心也在坠落,坠到谷底,我的灵魂在脱离身体,我逐渐成为空壳。我产生了怀疑,我学的其他科有意义吗?我是否只要学一科数学就够了?考试是否把数学考好就有意义了?我的存在是否是为了数学?
于是在一次期末考,我只复习了数学,其他科的课本我看都不看,我知道它们毫无意义。六科的分数里他们只会寻找数学的那一栏不是吗?
结果其他科依然很好,数学也依然很差。但是我用仅存的理智,乐观地想,好歹我离平均分从几十分到几分了是吧?好歹这次大家都考得很差,好歹我们班第一名也没及格对吧?好歹我……总分是班级第二。你知道吗?我觉得问号像一把镰刀,那种会割断我脖子的镰刀。现在我反问自己的时候这么觉得,当我的父母反问我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
我不懂为什么我觉得我终于要好起来了,他们还是不满足呢?我唯一一次没有害怕他们问我的成绩是今天,因为我觉得我虽然还是不够好,但我进步并不小。可我忘了,他们拥有的不是我的眼睛,不是我的心,不是我的灵魂。
“为什么你的数学这么差?”
“我知道我考得不算高,但我认为我有进步。”
“你哪里进步了?”
“单从分数上看,我进步了二十几分。从平均分看,我从离平均分几十分到几分。从最高分看,我们班的最高分也没有及格啊,说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大家都在走下坡路。”我以为我说得很好,但我忘了是我以为。
“这二十几分相当于蒙对了几道选择题,我感觉你没有进步。我不管平均分,你看满分150,你才考这点分数相当于没有分。年纪最高分都有126啊……”
我的嘴是怎么从圆到椭圆再到一条直线的,我的声音怎么越变越小直到静音的,我的希望是怎么逐渐落空的,我忘了。我只记得一件事,当你再也无法说什么的时候就说“对不起”,道歉是终结语言最有用的方式,我一直都记得。
“对不起。”
我一直觉得这三个字,前两个第四声的声调很像不断坠落,最后一个第三声的声调像彻底坠到谷底。好形象,我跳楼的时候可以用这个刻画这一过程。
我纵身一跃,跳进无尽的黑夜,因为我再也没有明天。跳楼在别人眼里很短暂,但我的大脑把这一过程拉得很漫长,我渐渐地体会失重的感觉,逐渐窒息的痛苦,以及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我向上飘的眼泪。
从始至终不懂的不是别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