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宠物诊所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打磨得有些发亮的浅色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宠物香波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体味混合成的独特气息。墙角的猫爬架上空空如也,几只寄养的幼犬在笼子里安静地打着盹儿,发出轻微的鼾声。李小鱼正低头整理着一叠病例卡,指尖划过那些记录着不同小生命健康状况的文字,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某个棘手的案例。
突然,“砰”的一声,诊所的门被猛地推开,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风冲了进来,伴随着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小鱼医生!小鱼医生!你快给看看!快看看我家咪咪!”
李小鱼抬起头,只见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女士,头发有些凌乱,眼圈发红,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蜷缩成一团的老猫。那猫通体雪白,只是毛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有些枯槁,此刻双眼紧闭,软绵绵地趴在女士的臂弯里,连胡须都无力地耷拉着,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
来人是住在附近小区的王阿姨,李小鱼认识她,也认识她怀里的老猫“咪咪”。咪咪是这一带有名的老寿星猫了,性情温顺,很受邻里喜爱。
“王阿姨,您别急,慢慢说,怎么了?”李小鱼放下手中的病例卡,快步迎了上去,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柔和,试图安抚对方激动的情绪。她的目光落在咪咪身上,心头微微一沉,这状态确实很不好。
“它……它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了!”王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快得像是在倒豆子,“一口东西都不吃,水也不喝,就那么趴着,动都不动一下!以前它也生过小病,喂点药,缓两天就好了,可这次……这次喂什么都没用!一点反应都没有!小鱼啊,它是不是……是不是老了,不行了……”说到最后,王阿姨的声音已经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李小鱼小心翼翼地从王阿姨怀里接过咪咪。入手的感觉让她心惊,小小的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而且体温偏低,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她将咪咪轻轻放在铺着柔软垫子的检查台上,一边拿出听诊器,一边继续安抚道:“王阿姨,您先坐旁边椅子上歇会儿,喝口水。猫咪年纪大了,身体是会比较脆弱,但也不一定就是最坏的情况。我先给它仔细检查一下。”
王阿姨哪里坐得住,只是依言走到旁边的椅子边,却并没有坐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检查台上的咪咪和李小鱼的每一个动作,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它都陪了我十几年了,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要是它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李小鱼用听诊器仔细听了听咪咪的心肺,心跳缓慢而微弱,肺部似乎有些杂音。她又检查了咪咪的口腔黏膜,颜色苍白,脱水迹象明显。常规检查做下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典型的老年猫器官衰竭的迹象,而且似乎并发了感染。
她抬起头,看着王阿姨那张写满焦虑和期盼的脸,斟酌着措辞:“阿姨,从初步检查来看,咪咪年纪确实很大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衰退,可能还有一些炎症……这种情况,常规的药物治疗见效会比较慢,而且……效果也不一定能保证。”
“慢?效果不保证?”王阿姨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那……那怎么办?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小鱼,我听邻居说……说你……你好像有些特别的法子?”她的眼神里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上次,上次我家楼下张姐家的小狗闹肚子,拉得都快虚脱了,送到你这儿,不是你……你摸了摸它肚子,没一会儿就好了吗?他们都说你手上有绝活!”
李小鱼的心猛地一跳。
张姐家的小狗……那件事她记得。当时那只小泰迪上吐下泻,精神萎靡,她也是常规检查后觉得棘手,看着小狗痛苦的样子和张姐焦急的脸,鬼使神差地,她将手放在了小狗不断痉挛的腹部。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手掌心那个蛇咬后留下的神秘图案微微发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流淌出去,进入了小狗的身体。很快,小狗的呕吐和腹泻就停止了,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事后她才隐约感觉到,那流逝的东西,似乎就是那个古老声音所说的“功德”。那次之后,她一直有些后怕,对这能力的认知也更加模糊和敬畏,轻易不敢再尝试。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传开了。
看着王阿姨期盼的眼神,再看看检查台上气息奄奄的老猫咪咪,李小鱼内心挣扎起来。她知道,王阿姨口中的“特别法子”,指的就是她那神秘的“命运编织之手”。她能模糊“看到”咪咪身上那些代表生命和健康的命运之线,此刻它们黯淡无光,如同枯萎的藤蔓般杂乱地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衰败和死寂气息。
常规医疗手段希望渺茫,或许……只有动用那个力量了。可是,消耗“功德”去干预一只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老猫的命运,值得吗?而且,她对这能力的掌控还很粗浅,万一……
“小鱼?小鱼?你倒是说句话呀!”王阿姨见她半晌不语,更加着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哀求,“我知道这可能让你为难,或者有什么讲究……但是,求求你了!只要能让咪咪少受点罪,哪怕只是好受一点点,我都愿意!多少钱都行!”
王阿姨恳切的话语像一把小锤,敲在李小鱼的心上。是啊,就算不能逆转衰老,至少让它走得安详一些,少一些痛苦,也是好的。而且,救助生命,不正是积累“功德”的方式吗?虽然她还不完全理解这“功德”的运作机制。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心那个莲花般的图案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意念,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温热感。
“那个……阿姨,”李小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郑重,“我可以试试看,用一种……嗯,特殊的理疗手法,或许能缓解一下咪咪的痛苦。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立刻见效,也不能保证能完全治好,毕竟它年纪太大了。而且……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它自身的配合。”她刻意模糊了能力的本质,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试试!你快试试!”王阿姨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连连点头,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试试!我不怕等!咪咪很乖的,它会配合的!”
得到王阿姨的肯定,李小鱼不再犹豫。她让王阿姨稍微站开一些,以免打扰。然后,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手手掌和检查台上的咪咪身上。
她缓缓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咪咪瘦弱、微微起伏的背脊上。闭上眼睛,她开始集中精神,尝试与手心的法阵建立更深的连接。
那一瞬间,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感知维度。眼前不再是诊所的景象,而是无数细密、缠绕的丝线构成的世界。属于咪咪的那些丝线,大部分呈现出灰败的暗色,如同蒙尘的蛛网,脆弱不堪,其中夹杂着几缕代表炎症的、令人不适的暗红色丝线,以及象征生命力衰竭的、几乎透明的灰色丝线。这些线扭曲、缠绕、打结,阻塞了正常的流动,散发出一种沉重而绝望的气息。
这就是与“疾病”和“衰老”相关的命运之线吗?
李小鱼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引导着从掌心法阵中流淌出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或许就是所谓的“功德”之力,如同温柔的水流,尝试去触碰、梳理那些紊乱纠缠的丝线。
这个过程比她想象的要困难得多。那些衰败的丝线异常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断裂,而那些代表炎症的暗红色丝线则异常顽固,紧紧地缠绕着健康的、虽然已经很微弱的生命线。
“怎么样了?小鱼?它的……它的表情好像没那么痛苦了?”王阿姨在一旁屏住呼吸,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她看不懂李小鱼闭目凝神、手掌不动的“治疗”,只能凭感觉猜测。
李小鱼没有睁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功德”正在如同细沙般快速流逝,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和疲惫感。手心的图案越来越热,甚至有些发烫。但同时,她也欣喜地“看到”,在功德之力的冲刷和梳理下,咪咪身上那些灰败的丝线,有几根似乎重新焕发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柔和的白光,缠绕的结也似乎松动了一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嗯,”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应,声音略带沙哑,“好像……好一点了。它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没那么急促了。”
王阿姨立刻凑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咪咪。猫咪依然闭着眼睛,但胸口的起伏似乎真的比刚才规律了一些,原本紧蹙的小眉头也舒展开少许。
“真的!真的平稳了!”王阿姨惊喜地低呼,激动得用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小鱼,你……你真是神了!你这手也太神奇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小鱼感觉到功德的消耗速度渐渐放缓,而咪咪的命运之线虽然依旧暗淡脆弱,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混乱不堪,有了一丝趋于平稳的迹象。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功德和能力,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下去,不仅功德会耗尽,甚至可能对自己造成反噬。
她缓缓收回手,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也感到一阵脱力般的疲惫。手心的灼热感慢慢退去,留下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阿姨,”她对上王阿姨充满感激和期待的目光,轻声说道,“特殊的按摩做完了。咪咪现在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但它年纪大了,底子还是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您先带它回去,找个安静、温暖的地方让它待着,尽量不要打扰它。明天……明天再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变化,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王阿姨忙不迭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咪咪重新抱回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稀世珍宝,“我这就带它回去,一定让它好好休息!谢谢你!小鱼!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我们家咪咪的救命恩人!多少钱?这次治疗多少钱?”她说着就要去掏钱包。
李小鱼摆了摆手,露出一丝略显疲惫的微笑:“先不用,阿姨。费用等咪咪彻底好利索了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它好好恢复。您先照顾好它。”她心里清楚,这次治疗消耗的是无形的“功德”,这比任何金钱都更宝贵,也无法用金钱衡量。而且,如果咪咪最终能挺过来,那本身就是对她“功德”的一种回馈。
王阿姨还想坚持付钱,但看到李小鱼苍白的脸色和坚决的态度,只好作罢,只是口中不停地道谢:“那……那好吧。小鱼,你真是个好孩子!心眼太好了!我们家咪咪要是好了,我一定给你送锦旗来!不,我给你送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抱着怀里似乎真的安稳了一些的老猫,一步三回头地,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诊所。
诊所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阳光和笼子里幼犬偶尔发出的呓语声。李小鱼走到窗边,看着王阿姨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个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疤痕的神秘图案。
刚才功德流逝带来的空虚感还萦绕在心头,让她有些不安。这种力量,强大而神秘,能抚平命运的波澜,却也受着无形的制约。救助生命可以获得功德,使用力量却要消耗功德。这仿佛是一个循环,一个需要她不断去平衡的循环。
就在这时,那个久未出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古老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深处低语:
“命运之织,始于毫末……梳理病线,微末之功……”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威严,继续说道:
“然,功德,亦是枷锁……善恶之报,因果循环……慎之,戒之……”
话音消散,留下李小鱼独自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功德,亦是枷锁?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积累功德并非全然是好事?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规则和秘密?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这只“命运编织之手”,所牵扯到的,绝不仅仅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