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被揉皱的墨纸，将整个苍莽山压得喘不过气。林啸攥着那柄传家的青钢剑，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剑鞘上磨得发亮的云纹——这是他第三十七次在檐下踱步，檐外的雨丝已经密得能织成帘，把远山晕成一片模糊的黛色。
“哇——”
一声啼哭突然撞破雨幕，像惊雷劈开混沌。林啸猛地转身，正撞见接生婆抱着襁褓从内屋快步走出，满脸是汗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是个带把的！哭声亮堂，将来定是个好汉！”
他刚要迎上去，天幕突然裂出一道银蛇，将茅屋照得如同白昼。刹那间，一股奇异的暖意自襁褓中漫溢开来，檐外的雨丝竟在门前凝滞了半瞬，化作细碎的光点簌簌坠落。林啸瞳孔骤缩——他曾在古籍残卷上见过记载，此乃“先天灵蕴”之兆。
“不好！”妻子阿瑶的声音带着惊惶从里屋传来。
林啸还没回过神，就见接生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双目翻白直挺挺倒了下去。一道黑影如同从墨水里拧出来的，悄无声息地立在门槛上，黑袍下摆还在滴着浑浊的雨水，周身散发的寒气让烛火都缩成了豆大的一点。
“好浓的灵息，”黑袍人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朽木在摩擦，“果然应了天机。”
林啸瞬间拔剑，青钢剑划破空气的锐啸与窗外的雷鸣重叠：“你是谁？！”
“取他性命的人。”黑袍人抬起枯瘦的手，五指弯曲如爪，指甲泛着青黑的光。林啸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带着冰碴。他咬着牙横剑护在门前，余光瞥见阿瑶不知何时已抱着孩子站在身后，鬓边还沾着血污。
“阿瑶，带孩子走！”他嘶吼着挺剑刺去，剑锋在离黑袍人三寸处突然凝滞，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黑袍人轻轻一拂袖，林啸便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墙角，喉头涌上腥甜。
“夫君！”阿瑶抱着襁褓的手在发抖，却死死盯着黑袍人，“你要找的是我们，放了孩子！”
黑袍人发出桀桀怪笑：“此子身负先天灵脉，正是老夫炼体的最佳鼎炉，怎能放过？”他身影一晃便到了阿瑶面前，枯爪直取襁褓。就在这时，襁褓里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眸竟不是寻常婴孩的懵懂，而是透着琉璃般的清透，小小的拳头攥起，一道微弱的金光从指缝溢出。
黑袍人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眼中闪过惊疑：“竟已开了灵智？”
这片刻的迟滞救了他们。远处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一道青影踏雨而来，足尖点在积水的青石上，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来人手持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衣袂翻飞间，雨幕竟在她周身划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玄阴老怪，敢在古宗地界撒野？”女子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正是古宗宗主古雨。
黑袍人见到那柄白剑，脸色骤变：“凝霜剑？你竟已修至化境！”他怨毒地看了眼阿瑶怀中的婴孩，“今日暂且作罢，改日必来取此子灵核！”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一道黑烟，没入山林深处。
古雨没有追击，只是收剑而立，目光落在墙角咳血的林啸身上。阿瑶这才瘫软在地，抱着婴孩的手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林啸挣扎着爬过去，握住妻子的手，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花。
“宗主，”林啸的声音气若游丝，“求您……护他周全。”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辰”字的木牌，塞进阿瑶手里，“这是……家族信物……”
话未说完，他的手便垂了下去。阿瑶抱着婴孩，泪水混着雨水砸在木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古雨静静看着这一切，烛火在她眸中明明灭灭，良久才缓缓开口：“给他取个名字吧。”
“就叫……辰生。”阿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生于辰时，也盼他……能有星辰般的命数。”
古雨接过襁褓，指尖触到婴孩温热的皮肤时，心中莫名一动。这孩子没有哭闹，只是睁着清澈的眼睛看她，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那点微弱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竟驱散了她常年握剑的寒意。
她抬头望向窗外，雨还在下，远山如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黑暗里，盯着这个刚刚降临的生命。古雨紧了紧怀抱，转身踏入雨幕——从这一刻起，这个叫辰生的孩子，便成了她肩上最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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