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言咬痕

第十章 言咬痕

［今晚陪我去图书馆吧，去你备战考研的地方看一看］

［都听你的。］

［记得拿书］

［好。］

图书馆的六七层是学校专门留给大四生的，我坐在时絮最常坐的位置，抬头就是他照片里曾经拍到过的油画。

每个人都沉浸在书海里，哪里传来响动，锐利的眼神立刻从四面八方汇聚，谁就要遭受众人的凌迟。气氛压抑的难受，待了没几分钟，我们换了地方，路上说了些闲话就到了万达楼下。

“书呢？”

“啊！又忘了，要不回去取？”

身后是黑漆漆的马路，回眸的刹那正对上时絮那满怀歉意的神情，让我把责怪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算了……既然到万达了，顺便吃个晚饭吧。”

从图书馆到万达的距离，步行需要五分钟，我们却走了整整六个月。六月底，时絮提出一起去看谷子，是第一次。此后的时间里，因为顾虑他考研，这座来了数不清遍数的商场，我和时絮没能来过第二次。

时絮的手包裹着我的，揣到衣兜里，暖暖的。并肩路过熟悉的绿派对，透过色彩斑斓的玻璃窗，我仿佛看到了还没被考研和病痛折磨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时絮，对着小镜，戴好蝴蝶耳夹，发丝和暖色灯光交相辉映着，像秀气娇婉的南方姑娘。

时光荏苒，他的狼尾从金色褪到暖橙，再到如今为了以后的面试，被剪的仅剩一点的枯黄色，那时候的我们生涩的只敢轻拽彼此的衣袖。

晚饭去了一家很日式的店，他的肺和咽喉加上我的胃和心脏，我们在菜单上挑挑选选才点了餐，热啤酒没有，就算换成冰的也要喝，是两个病友最后的倔强。

樱花树影婆娑，斜倚一隅，其上花簇如云，宛若无数翩翩起舞的蝴蝶，轻轻展翅，悬于半空，凝然不动。

循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我们在里面的那桌相对落座，时絮半倚着软垫，垂头轻触着手机，热气腾腾的豚骨面将眼镜蒙上一层水雾，遮住了眸底的情绪。粉色连成一片，恰似轻柔的绸带，为他有些醉意的脸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时小九！”每次唤他名字，我的尾音都不自觉上扬，这次更夹杂了些挑逗的意味。

时絮的手指一顿，抬头的瞬间，顶光恰好落在那清朗凌冽的眉眼上，眸中盛满了细碎柔和的光。对着我举起的相机，他的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故意往后仰了仰，颇有小猫慵懒又傲娇的味道，画面就在此刻里定格。

一顿饭的功夫，我俩脸色各有各的难看，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卫生间。等到用餐即将接近尾声时，一个调皮的念头忽然掠过心头，趁着他尚未归来，我将自己杯里剩下的大半都倒在了豚骨面的汤中。

时絮从厕所回来，一手拎起书包，一手晃了晃桌边没喝完的啤酒，仿佛心有灵犀一样，直直倒进了我的饭里。

看着这般熟悉的情节，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迅速划过脸庞，临走时，我顺手将最后那口一饮而尽。寒凉的啤酒从口腔滑过食道，最终抵达的胃里，一股灼烧感漫上心头。

真不该贪杯的……

冷风吹拂脸颊两侧的刘海，我捂住腹部，仿佛全部的力气都在瞬间消失了，蹲在地上，抬眸凝视前方。朦胧的视线像月亮在迷雾一般的云层里泛出的淡淡光晕，路灯的白光微微照应着我们这一小片地方。

我有些娇嗔地拉着时絮指节泛白的手，轻轻摇晃着， 连说话都软绵绵的：“好痛啊！时小九，走不了了，背我回去。”

“好好好，背你。”

他俯下身来，轻轻拖起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拉到背上。

学校的小路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楼阁的倒影中。从黑白交错的光影里掠过，我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将头埋进衣领里。时絮温热的皮肤比我泛红的脸颊还要烫些，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就连脉搏跳动的声音也听得那么清晰。

“小九，我想听你唱歌。”

“听什么？”

“我怀念的。”

“想问为什么，我不再是你的快乐，可是为什么，却苦笑说我都懂了，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

时絮的声音随性中带着一丝散漫的味道，听着不大正经。在静夜里却分外干净清透，像是夏夜的微风，又像海上翻滚的浪花，带着一点啤酒滋润过似的微哑，分外撩人。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作梦，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唱到副歌部分，眼角不知不觉泛起湿润，过往的片段一下子汹涌而来。

人们好像对时间的概念没有清晰的感知，这些日子就像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六个月还是太短，时间匆匆流走，终究没能改变什么。我总是妄想在记忆里刻舟求剑，如今看来，有些东西失去以后，唯一能做的只有怀念了。

身心的爱恨伤痛交错，提醒着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所遇见的、经历过的人和事都有不同道理，带来的无论好坏，切实教会了我很多很多。

长大，原来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呢！

片刻的欢愉让我做了一个又一个美梦，接连的低烧模糊了大脑，但是胃里灼烧的火焰淬炼了清醒的意志。如果时絮成功上岸，我本就不打算当误他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浅薄，好像放弃和离别总是充斥在人生中，强迫我们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决定。

要接受不能长久，要允许人与人之间只有一段路，如今我只想走好这段路。

“以后每天都陪我去教室复习，早点起，要占位置呢。”我并没有询问的意思，眼眸波光流转间，直接断绝了拒绝的机会。

他凝眉嗤了声，上台阶时故意颠了颠，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声音也没了刚才的散漫：“不要！我不想早起。”

突然的摇晃让心脏也跟着激烈跳动一下，酒清醒了些，视线里的台阶重影渐渐合并。

“时小狗，你不说愧对于我吗？要都听我的呢？”

我缓缓地将目光下移，指尖顺着时絮的喉结滑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眸光缱绻。然后一边挑起他的下颌，对准右侧的脖颈用力咬了下去，一边口齿不清的道：“你听我的，你是我的。”

白皙的皮肤很快泛红，留下一圈小小牙印，时絮暗自吃痛啧了一声，很快软下态度来：“好好好，我是小狗，你是主人。”

“还有两句话呢？”

“我是你的，主人尽情吩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