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军回来了……定国军威武……”
无数嘈杂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瑶华像是置身于颠簸的航船之上,人声鼎沸与不规律的晃动让刚刚醒来的瑶华头疼欲裂。
等她缓缓抬手抚上剧痛的左额,摸到有伤口时,这才想起是蛛娘动的手,放眼望去,瑶华此时正躺在一辆装货的牛车上,她一身粗布麻衣,四周跟随的是被称为定国军的将士,此时正被百姓夹道相迎,瑶华脑中一团乱麻,前世今生的记忆一齐涌入脑海。
前世神仙居并没有覆灭,只是自己命不久矣,这才脱离神仙居,想得这最后的几日安宁,却没想到会在万佛寺遇到那场动乱,这一世在神仙居覆灭之前与前世并无不同,如今神仙居一夜之间付之一炬,年幼时失去的记忆也终于被解封,原来瑶华曾是定国公蒋梅荪的养女蒋郁雾,小时候不慎被人掳走并抹除记忆,成为了神仙居的杀手,这些年来,瑶华与小时候一起训练的搭档蛛娘一同成长为杀手与情报首领,等瑶华梳理清楚之前发生的一切后,车子也终于停了下来。
“郁雾,你醒了,你还认得我吗?”
宋墨是在攻打舟岛回程途中捡到的人,若非她脖间戴着的长命锁露出,他也认不出儿时玩伴,那长命锁是定国公亲手雕刻,宋墨又查看了她左侧锁骨边那如同被蛇咬下的两颗朱砂痣,确认了她就是定国公这些来一直寻找的蒋郁雾,宋墨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与喜悦,加快了速度将这份惊喜带给定国公。
“宋墨……”
前世那一头银发的少年将军与如今自己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面容重叠,蒋郁雾在恍惚间唤了他的姓名。
宋墨本还期待着她继续说些什么,许久也没有等到她言语,想来是许久未见生分了些,便没有再多言,而是径直带着她往主帐寻定国公去了。
“大帅,宋墨幸不辱命。”
宋墨上前抱拳跪地道。
“快起来,粮草不济,多亏你以身做饵才瓦解了东渝兵力,好样的,记你大功。”
蒋梅荪爽朗一笑,将宋墨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郁雾看到这些上一世在情报中出现过的人,脑海中迅速对应上了他们的结局,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向来是由鲜血铺就,他们不过是权利斗争下牺牲的棋子,可命运使然,这一世她既然机缘巧合回了家,那养育之恩定要报答,分别多年未见难免会被猜忌,与其被怀疑别有目的,不如装疯卖傻博同情来的好。
“大帅,少帅不只歼灭了匪船十艘,还借敌船攻下了那舟岛,海匪最后一个岛屿也不存在了,十数年戍边靖海的大业,终于成了。”
听见身边副将严朝卿如此说,蒋梅荪心疼的看着宋墨。
“你啊,粮械本来就不足,兵力也不够,你小子不要命了。”
“正因为军粮稍迟,我儿才有背水一战之勇,砚堂,好好劝劝你舅舅,为父不愿同他犟……”
被绑在木架上大喊大叫的正是宋墨的父亲英国公宋宜春。
“荒唐,军中唯有铁律,哪儿来的父子,轻重不分,贪功剿匪,整整延误了十日,若不是砚堂抢占先机,此战必败,你还有脸在这儿说话,把鞭子拿来,本帅要亲自行刑!”
蒋梅荪被宋宜春的话气到亲自上前准备动手。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大帅,英国公确有延误之罪,可末将眼睁睁看着年迈之父受刑,也是不孝之罪,三十军鞭,不死也残。”
宋墨跪地恳求道。
“我没错!!!”
见宋宜春依旧不知悔改,蒋梅荪气急,拿过鞭子就要动手,宋墨见此急忙喊道。
“恳请大帅,念在舟岛大捷的分上,准宋墨替父受过,不违军法,亦全忠孝!”
“请大帅开恩……请大帅开恩……”
见周围将士皆跪地为宋墨求情,蒋梅荪也只好妥协,既心疼又无奈的看向宋墨。
“好个忠孝两全,那就如你所愿,加你十军鞭,可服?”
“服。”
宋墨抬头看着蒋梅荪回答道。
眼看宋墨被绑上木架鞭笞,刚刚解了束缚的宋宜春毫不迟疑,带着人转身离开,甚至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见此,蒋梅荪恨铁不成钢。
“虎子犬父,糊涂!”
行刑之人虽手下留情,可几鞭子下去,宋墨白衣已经破碎染血,蒋郁雾见宋宜春如此冷血无情,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将要落在宋墨身上的长鞭。
“宋墨……不要打……”
见拦在面前的女子身着粗布麻衣浑身脏兮兮的,面容虽然清秀但却受了伤还有些脏污,人还呆呆傻傻的,行刑之人便只是从她手中抽出鞭子,好生让她离开。
“你是何人?快躲开。”
“这个给你,宋墨,不要打。”
蒋郁雾上前一步挡住宋墨,同时将脖间长命锁摘下递给那行刑之人,那人看了一眼长命锁立时变了脸色,急匆匆丢下鞭子去找帐前的那个背影了。
“大帅,这是小姐的长命锁啊。”
“什么?”
蒋梅荪转过身来,接过那人递来的长命锁,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再熟悉不过的长命锁,而后快步走向宋墨身后的蒋郁雾。
“阿雾,是你吗?你还认得爹爹吗?”
见蒋郁雾一脸茫然,蒋梅荪一时情急竟落下泪来。
“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蒋郁雾一眼不发,只是默默盯着自己,蒋梅荪心中愈发难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爹爹不会再弄丢阿雾了,阿雾和爹爹说句话好吗?”
“宋墨……不打……”
“好,不打,不打了……”
“放砚堂下来吧。”
“去找云娘来,让她带阿雾去好好梳洗一番。”
蒋梅荪带着两人回到营帐,见阿雾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盯着外面看,他便向宋墨问起了阿雾的来处。
不多时,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便来到了营帐,哄着阿雾离开后,蒋梅荪便接过旁人递来的药膏为宋墨上药。
“忍着点啊,你说说你,就你那几船兵也敢去攻打舟岛,你这是不要命,胡来。”
“兵法云,投之亡地而后存,置死地而后生,哀兵必胜也,舅舅教的。”
宋墨疼的满头大汗却依旧笑着回答。
“哼,你小子别跟我扯什么兵法,我人虽然没在战场上,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奇袭舟岛,就是想替你那个爹求情免罪,如今你自己都看见了,值吗?”
“舅舅,值不值,他都是我父亲,我娘还有翰弟都在等他回家呢。”
“这也怪我,我当年就不应该答应把惠荪嫁给他。”
“这话不对,爹娘不成亲,哪来的我,没有我,谁来陪舅舅戍边靖海,那不无聊死了,我现在就感觉跟拔完火罐子一样,浑身舒爽。”
“现在还爽不爽?”
宋墨开玩笑伸了个懒腰,却被蒋梅荪一把扼住了后脖颈,玩闹般疼的直抽气。
副将来报英国公已经拔营走了,听到此言,宋墨眼中不免失落,蒋梅荪则更是无语。
蒋郁雾乖巧的跟着云娘回到久违的定国公府,洗澡时心中想着蛛娘是如何将自己弄得如同街边乞丐一般脏污,蒋郁雾自小就爱干净,屋中所有东西都十分整洁,就算成为杀手还是一样的习惯,神仙居升阶后,杀手们都会有自己的房间,独自居住后这洁癖不减反增,她的手与衣服从不曾弄脏过。
云娘小的时候就是自己的贴身嬷嬷,做事井井有条,事无巨细,在洗过两遍澡后不多时,云娘已经将蒋郁雾从头到脚整理的干净妥帖,此时坐在镜前的女子,就算没有华丽精致的珠翠与华服,那仙姿玉貌已是神女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