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司

“砚修……”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砚修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隐隐约约间，一个声音穿透迷雾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似近在咫尺，又仿若远在天涯，带着几分缥缈，在虚空中回荡。他想循声找去，可四周茫茫，根本辨不清方向。

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下一刻他整个人向后倒去，眼前场景变换成熟悉的布景，是近几日他常梦到的——月光从雕花窗棂间透进来，与左右桌案上摇曳的烛火相互映照。他身躺着由金丝楠木打造的古床，床柱上雕刻着缠枝花纹，细致入微。一袭轻纱帐幔自顶棚垂落，如烟似雾地笼罩着整张大床，烛火透过层层薄纱，晕染出一片柔和而暧昧的光晕。

砚修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动弹不得，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唯有那张不再被面具遮掩的脸，成了唯一的变数。然而每当他试图聚焦视线想看清对方的面容时，那张脸就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越是凝神，反而越加朦胧。

那人伸手轻轻捏住砚修的下巴，他看着那人距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而一道雷声响彻天际，砚修恍然从梦境中惊醒。

夜风呼啸着灌进房间，窗框被吹得剧烈摇晃。砚修捏捏眉心，正要起身穿鞋去关窗，却在抬脚的瞬间愣住了——他清楚地记得昨晚回来时窗是紧闭的，而且这扇窗多年来一直用窗锁锁着，从未打开过。

是谁打开了它?又是什么时候打开的?

天边，一抹微光悄然撕破了夜的帷幕，像是谁不小心洒落的银色颜料，渐渐晕染开，星辰在这光亮中渐渐隐去。

砚修不动声色的拿起床边的剑，步伐沉稳而轻缓的往那面窗前走去，路过桌案时，他余光瞥到桌上有一张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一片空白，打开信封，其中的内容更是简洁明了，只有三个字——“缉妖司”。

砚修缉妖司……

连绵几日的大雨止于今日辰时，天空湛蓝如洗，微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脸颊，萧条数日的市井终于热闹起来，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穿过几条蜿蜒的街巷，一座古旧的四方庭院映入眼帘。斑驳的大门上，黑漆早已剥落殆尽，唯有那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依旧庄重地悬于其上，“缉妖司”三个大字在阳光下泛着凛冽的光。

砚修独自前来，远远便望见，那大门此刻大敞着，门外聚集着一群身着统一制式戎装的崇武营军。

崇武营的人为何会在这？这疑问刚浮上心头，砚修便疾步向前而去，迈入大门后在暗处隐匿身形。

缉妖司大院内气氛凝重如铁。以甄枚为首的崇武营军将院落挤得水泄不通。戎装在天光中泛着冷冽寒光。站在议事厅前的缉妖司众人虽人数处于劣势，却个个神情坚定，目光如炬，身上气势丝毫不输于崇武营。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地对峙着，空气中似乎都能听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摩擦声。这凝重的气氛在甄枚挥动袍袖，身后数十士兵张弓搭箭，瞄准议事厅时到达顶峰，每一枚箭头上都裹着黑油布，甄枚掏出火折子将身旁士兵手中的弓箭点燃。

砚修虽不认得甄枚，但却知晓崇武营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霸道、强硬、不择手段，为缉妖伤及百姓无数。如果是他们的话，砚修丝毫不怀疑他们会烧了这缉妖司。

他正欲出面，议事厅内却陡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赵远舟想烧缉妖司，问过我了吗？

这声音令砚修不由自主地顿住即将出口的话语，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说话之人身形高大，着一袭黑色长袍，身姿挺拔，两鬓斑白，其余发色为黑，皮肤苍白，唇红似噙血，鬼魅一般，满是不祥气息。

砚修忽然感觉情绪如潮水般突然涌上心头，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确切形容的情绪，仿佛从心底深处悄然浮现，又猛地席卷而来。

甄枚神情不屑，语气不耐烦道:“你什么东西！”

赵远舟妖。

甄枚表情转而变得意味深长：“妖？那更该死！”

赵远舟缓缓地勾起唇角，露出白齿，抬手一动，低声念咒。

赵远舟逆。

话音落下，那些拉弓的崇武营士兵不受控制的调转方向，将弓箭齐齐对准了甄枚。甄枚脸色登时大变，不敢再言语。

赵远舟忘了告诉你，我是心情不好就喜欢杀人泄愤的那种妖。

赵远舟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整个空间都因他而变得寒冷。深邃的眼眸犹如古井寒潭，不见底却又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空气中似乎都凝结着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在他面前，仿佛一切生命都显得脆弱不堪，随时可能消逝于无形。

“范大人，手下留人！”

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背着手，带着两名随从，大步从前庭院子的另一头走过来。

“吴言将军，你怎么来了？”

甄枚连忙弯腰作礼，极尽谄媚的模样令人作呕。

“范大人说给向王准备了礼物，我自然是来替向王亲自迎取。”

范瑛弯腰行礼，随即将手中文书递给吴言:“八年来，崇武营为猎妖所杀无辜之人有近七百名，名单及相关证据皆在此处，请将军过目。”

吴言接过，却是一眼没看，抬手便要将那证据烧了。

砚修吴言将军为何急于烧毁那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