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猩红如血的月亮高悬于天际,散发着诡谲而凄冷的光芒。四周万籁俱寂,连虫鸣鸟语都仿佛被这股肃杀之气震慑住,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黑暗如同实质般浓稠,肆意蔓延,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方圆百里之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具尸体,残肢断臂散落四处,触目惊心。大地仿佛被鲜血浸透,原本肥沃的黑土此刻已变成一片刺目的暗红色,每一步踏上去都仿佛能溅起腥臭的血花。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尸堆中探出,仿佛穿透了死亡的禁锢。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堆积如山的尸体分向两侧,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起。他浑身浴血,暗红与鲜红交织,在已经残破的战甲上肆意流淌。
凌乱的发丝黏连着血迹,垂落在眼前,每走一步都似乎耗尽全身力气。那模样,就像刚从地狱归来的亡魂,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伤痕,却又透着一丝不屈的倔强。
此人便是砚修,而此地正是五年前的北境。
五年前,北境烽烟骤起,叛军意图谋反。那一年,他尚不足及冠之年,年方十五,便随父亲初次踏上沙场。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虽满腔热血,却终究经验不足、阅历尚浅。不想此行竟遭奸人暗算,一时不察,便被北境铁骑重重围困,四面楚歌。
同行的将士均已战死,砚修孤身一人立于战场中央,破败的战甲上满是刀痕与血迹,断刃在手微微颤抖。每呼吸一口这带着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都仿佛将死亡的气息吸入体内。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从自己身上悄然流逝,眼前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一脚已踏入黄泉,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沉沦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可他的一生,当真要停在此刻?
生死刹那间,砚修体内仿佛涌起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双目赤红如燃,仿若从炼狱归来的修罗重现人间。断刃在手已成齑粉,他毫不犹豫地夺过敌人的长剑,反手一挥便带起一片血雨。
每一剑挥出都带着决绝,每一式落下皆是终结。直至最后一名敌人倒下,他才缓缓停住动作,周身染血,宛如地狱走来的杀神,唯有那微微喘息声还在回荡。
至此,砚修的这一故事被纂成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小杀神”之称也是因此一战得来。
这也是为什么,砚修会如此痛恨视自己性命如草芥的人,更是为什么,当时赵远舟表现出对自己性命不屑一顾时,砚修的情绪会如此大的原因。因为他自己的命,是他拼了命,从尸山血海中夺回来的。
敌人怎样,他无所谓,因为他们叛国,杀害平民百姓无数,死不足惜。可他的重要之人不行,他们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才行。
砚修双目无神,一脚一脚踏过地上的尸体,一步一步走过他的来时路。
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绽开,恍如破晓之刃划破黑暗。待砚修视线重归清明时,周遭景象已截然不同。眼前不再是那令人窒息的人间炼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墨色海洋。
乌沉沉的海面在狂风呼啸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天边异象纷呈,彩霞与暗云交织成一幅诡谲画卷。砚修伫立于陆地边缘,距离那片汹涌的海域仅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出这关键的一步。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身前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是警告,又似守护,阻拦着他迈向未知。
海面上空有两人正在缠斗,一个白衣胜雪,周身白光笼罩,一个黑袍如墨,红色戾气缠身。二人每一次交手,都爆发出毁天灭地般的妖力冲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绵不绝,海面被余波搅得翻江倒海,以二人为圆心掀起一道道数十丈高的狂澜,浪涛四散飞溅,水汽弥漫半空。
砚修看了会儿,便忽感头疼欲裂,他正低头缓解头痛,四周猝然安静,轰鸣声不见了,海浪声也不见了,他抬头望去,只见那黑衣男子的一只手穿透了白衣男子的胸口,血水染红白衣男子的整个衣襟。
他们正缓缓坠落,随着距离逐渐缩短,那两张脸终于从朦胧中浮现。黑袍男子,一双猩红的眼眸闪烁,那人脸上蜿蜒的妖纹,是砚修再熟悉不过的标记——正是赵远舟。
而那白衣男子,砚修愈是凝神细看,头痛便愈发剧烈,宛如尖锥刺脑。不等他辨明对方容貌,那熟悉的白光再度骤然降临,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随着白光的包围,砚修只觉意识渐渐模糊、沉沦。在朦胧恍惚间,一个陌生的声音悠悠传来:“还不醒?”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在他昏沉的意识里回荡。
耳边有人在呼唤他。
赵远舟砚修!阿砚!
砚修猛然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赵远舟那张熟悉的脸庞,旁边是宿泱和文潇。卓翼宸与裴思婧则静静地站立一旁,他们望着砚修的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因为,就在砚修昏迷后不久,一股强劲的妖力猛然自他体内爆发而出。这股妖力犹如沉睡已久的洪荒巨兽乍然苏醒,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以砚修为源点向着四周迅猛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