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愿

在一切都未发生之前，她还与师父和赵远舟一同在大荒之中时，曾无意间听见过他们之间的一段对话，那些话语当时在她的耳边萦绕却无法被真正理解。而此刻，一回忆一串联，曾经的困惑瞬间烟消云散，那些话语背后的深意也终于清晰地浮现。

那时的大荒广袤无垠，蕴含蓬勃生机和无穷灵力。那里山川壮丽，河流蜿蜒，森林葱郁，乃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当时，文潇自在的荡着秋千，师父在后面推着，而赵远舟则带着他那副古怪的面具，站在秋千的另一侧。

文潇记得，赵远舟常常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东方，一望便是良久。那遥远的东边，是一片无垠的大海，浩渺的海水在日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仿佛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文潇不明白他为何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凝望。而且，她注意到，每当他的目光投向那里时，便会有一层无形的忧伤悄然笼罩着他。

一天，她听见师父赵婉儿问他：“望了这么久，为何不去那瞧瞧？”

赵远舟答道:“自然是因为，不敢。”

赵婉儿看向他，试图劝解:“你不是不敢，而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赵远舟并未答话，赵婉儿于是叹了口气，缓缓问道:“你相信宿命吗？”

赵远舟语气平静，缓缓回答:“我所要毁灭的，就是神女注定要守护的，这不是宿命，是我的报应。”

赵远舟忽地笑了出来，可文潇却分明感受到他身上无尽的悲伤。

赵婉儿又道:“天地戾气有所出，就必有所归，你只是不幸成为了那个容器，你并非恶的本身。”

赵婉儿苦口婆心地劝说，每一句话都饱含着深切的关怀与担忧。然而，赵远舟却仿若置身事外般浑然不在意。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仿佛早已将自己交付那冥冥之中的天命。在他想来，天命既然已定下这般轨迹，他也不得不顺着这既定的方向前行，哪怕心中有万千不甘，也唯有默默接受。

“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是善是恶，还重要吗？”

“自然重要。”赵婉儿将目光缓缓转向东方，“人有轮回，妖亦然，赵远舟，你信不信，他在等着你？”

回忆消散，文潇从那段记忆里明白了许多，赵远舟因着命运一心向死，师父口中的那个“他”，指的就是幽荧，也就是如今的砚修。可文潇不明白，既然是爱人，为何还要将其杀死？她总觉得摸到了点思路，却又不甚清晰。

回缉妖司的路上，文潇一直心不在焉，卓翼宸与宿泱皆看在眼里。

卓翼宸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文潇啊，没什么。

她四下张望一圈，却发现他们中少了一人。

文潇砚修呢？

白玖啊！我刚才无意间听到赵远舟与砚修哥说了，接下来除非朝堂有事砚修哥需要回府以外，其他日子都让砚修哥住在他那里。还说他已经和砚老将军说过，砚老将军已经应允了。

宿泱什么！？

宿泱的反应很大，除文潇外，其他人对宿泱的反应皆有些意外。她几乎是在白玖话音刚落，便欲转身回去，但却被文潇拉住手。

文潇知道宿泱是想去找砚修。说实在的，她在听到英磊说的那些后，同样不希望赵远舟再接近砚修，可事到如今，砚修也不可能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试想一下，他或许很希望能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呢？

文潇我们不如，让砚修自己做决定呢？

几人听的满肚子疑问，唯有宿泱知晓文潇的话中之意。见宿泱有所动摇，文潇握了握她的手，几人于是又开始向前行。

夜幕如同一块柔软的绸缎，渐渐在这天地间铺展开来。砚修与赵远舟并肩漫步于院外的小径上，周围的一切都被暮色温柔地包裹着，时间仿佛都放慢了脚步。

砚修你何时同我父亲说的？

赵远舟就在刚刚你们围坐石桌边，宿泱与小卓在池水边聊天时。

砚修你怎么说服他的？

赵远舟我说我是缉妖司之人，上次你同我们一起探水鬼抢亲的案子时，被一只大妖盯上了，怕他再次找你，所以让你同我待在一起，你父亲便答应了。

这倒是实话，可砚修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砚修就这？

赵远舟就这。

赵远舟见砚修还有些怀疑的样子，立马又开口问道，

赵远舟你不愿意？

确实是……不太愿意。但砚修并未将心中所想直白道出，他只是默默移开视线，目光投向远方。赵远舟凝视着砚修看似平静的侧脸，却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忧虑。

赵远舟你在烦扰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砚修沉默不语，赵远舟并未催促，耐心地等待着砚修的回应。这静默被拉得很长很长，连时间都似乎在此刻停滞。赵远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的府邸今日显得格外大，大到二人绕行其间，竟难以绕上一圈。每一寸空间此时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的心绪拉近。

砚修我想知道，我真正的身世。

砚修缓缓收住脚步，赵远舟也跟着停了下来。砚修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四周的景致上，眼神悠悠，似在思索。而赵远舟静静地凝视着砚修，一刻也不曾转移。月挂枝头，清冷的光勾勒出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赵远舟恨不能时间一直停留在此刻。

赵远舟你是妖，且是一只好妖。

砚修侧耳倾听，可迟迟等不来下一句。

砚修没了？

赵远舟没了。

微风轻拂，一片柳叶悠悠飘落，恰好栖息在砚修乌黑的发间。赵远舟抬手，指尖轻轻挑起那片薄如蝉翼的绿色，指腹不经意间掠过砚修的脸颊，他的手微微一滞，千言万语凝于指尖，最终还是缓缓放下，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温热。

赵远舟你愿意去追忆过往，我很高兴。

赵远舟可余下的，我希望你能靠自己记起来。

只是希望，待想起来过后，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