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

百年前，结界完好无损，人妖两界仍在微妙的平衡中共存。然而，大荒却掀起了一场足以震动所有妖族的大变故——那位维持月之精华、历经千万年岁月的大妖太阴幽荧，竟突然陨落。

当时，无数妖精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也看清了凶手的身份。可令人费解的是，尽管真相昭然若揭，却无一人敢将那个名字道出，仿佛连提及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就这样，又过去了漫长的数十载。某一日，大荒之海骤然间掀起滔天异动，惊得无数栖息于此的妖灵纷纷颤栗，尚未来得及探明究竟，那奇异的波动便戛然而止。烛照出面，将引发这场动荡的神秘之物悄然带走。而谁也不曾知晓，那件东西，竟是幽荧以元神重塑的肉身。

烛照心中藏着难以言说的隐秘，再者作为幽荧的哥哥，他更不愿让任何人发觉幽荧已重塑肉身、重返世间的事。于是，他抱着仅有婴儿般大小的幽荧，默默去往人世。

他在尘世中身负国师之名，权倾一时，原打算将幽荧留在身边，亲自抚养成人，可他终究是妖，无法如凡人般朝朝暮暮守护于同一方天地。经过再三思量，他将幼小的幽荧送去了将军府，托付给挚友砚京照顾。

又为他取新名，唤作砚修。只希望新的身份，能让他彻底重获新生，不再被命运所牵连。

烛照离去之时，原本一直很安静的幽荧忽而爆发出了啼哭之声。那哭声婉转凄切，仿佛承载着千斤重的哀伤，直直撞进人的心坎里。恰似为了回应这份难以言喻的悲戚，苍穹之上骤然洒下淅沥雨点，继而天地间便被一片迷蒙的雨幕所笼罩。

烛照红了眼眶，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冰凉的触感混杂着温热的泪痕，早已分辨不清哪一滴是雨，哪一滴是泪。

砚修听完烛照讲的这一切，心中涌起百般滋味。他失去了记忆，可那种深植于心的感觉却依旧鲜活。他知道，无论过去如何模糊不清，他与烛照之间的羁绊都是真实而坚定的，这种联系刻在灵魂深处，绝不会因时间或遗忘而消散。

烛照忽然驻足，轻轻将手搭在砚修的头顶。起初，砚修不明所以。然而，下一瞬，他便恍然大悟——一抹莹白的光自烛照掌心流淌而出，刹那间，如潮水般的记忆片段汹涌而至，涌入砚修的脑海。他看见了太多，那些画面交织、重叠，一幕幕重现在他眼前。

半晌，烛照的手离开砚修的头顶，回忆便戛然而止。

砚修这些是……

烛照这些，只是我的记忆。

然而，这些记忆乃是经过他的精心筛选之后，才传输给砚修的。有些特殊的、隐秘的记忆，烛照并不打算让砚修看到，比如他的死亡。

烛照余下的只能靠你自己。

静默如同一层薄纱，悄然笼罩在两人之间。烛照静静地等待着，目光温和而坚定，给予砚修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一切。

片刻后，砚修抬眼看向烛照。

砚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烛照你问。

砚修我，是被谁杀死的？

烛照面对砚修的提问，唇角微微一动，仿佛早有预料，心中波澜不惊。他目光沉稳，语气平静得如同湖面，没有一丝起伏，说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烛照你可以去问朱厌，他会告诉你。

烛照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犹如寒风掠过湖面，泛起一层薄霜，但这冷意转瞬即逝，他的目光很快恢复如初，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深夜寒凉，秋意已散，冬日即将来临。月光如水，勾勒出远方一片清冷的轮廓。山峦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沉静，默默诉说着季节的更迭。树枝上残留的几片枯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秋天最后的挽歌。

自国师府离开后，砚修马不停蹄地赶回缉妖司。赵远舟依旧站在他离去时的位置，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砚修步伐顿了顿，缓缓走到赵远舟身旁。

赵远舟烛照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砚修点点头，又摇摇头，赵远舟被他这行为逗得轻笑。

赵远舟为何点头又摇头？

砚修烛照同我说，有一个问题需要问你。

赵远舟心脏一颤，对砚修口中的问题有了猜测。

赵远舟什么问题？

砚修却再度陷入了沉默，那问题分明已经到了嘴边，近在咫尺，可他偏偏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舌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因为他心中有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十之八九是真的。他的手指微微攥紧，最终还是决定不问了。

砚修罢了，去休息吧。

砚修话音刚落，便转身打算离去。然而，赵远舟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砚修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目光与赵远舟交织在一起，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令砚修读不懂。

赵远舟为何不问？

砚修没有为什么。

赵远舟其实是因为你已经猜到了，对吧？

砚修确实如此，但我坚信另有隐情。

赵远舟本还想开口，然而砚修忽然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砚修第一次主动靠近，哪怕仅仅是一步，却让赵远舟仿若被雷击中般，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怔在原地，刚刚到嘴边的话语竟全都化作虚无，连自己想说什么都一时记不真切了。

砚修不过现在，我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赵远舟你…你问。

砚修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

烛照的那些记忆片段中，有一些片段让砚修十分在意——画面中的自己与赵远舟并肩而立，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些，已然超越了朋友之间的界限，每一处细节都流露着暧昧的气息。

返回缉妖司的路途上，砚修的心中已然浮现出一抹隐约的猜测。他渴望将其化为确切的真相。但不知怎的，他更期待从赵远舟的口中听到那个与自己猜测相符的答案。

赵远舟原本复杂的神情此刻已然散去，重新浮现出那抹熟悉的笑容，似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意。他再度凑近了一些，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这一次，砚修没有选择闪躲，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他凝视着砚修，声音低沉而温柔。

赵远舟不躲了？

砚修嗯，毕竟有事求问。

赵远舟失笑，他的指尖轻轻抬起，似乎想要触碰砚修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脆弱的东西。空气变得微妙，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仿佛连心跳都能听得清。

赵远舟我们曾经的关系非常非常亲密。

砚修有多亲密？

赵远舟假装陷入深思，实则暗中观察砚修的动静。在砚修稍一分神的瞬间，他猛然前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化为零。

这一刻，赵远舟等了太久太久，已不能用时间去衡量。

双唇相贴，两颗心在无声的对话中轻轻触碰。赵远舟的呼吸温热而轻柔，像是初春的暖风拂过湖面，两颗心在此刻共鸣。暧昧因子在空气蔓延，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存在。

良久，赵远舟不舍的离开那片温暖，目光狡黠。

赵远舟就是这么亲密，这个回答你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