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并肩踏入卷藏馆,气氛微妙而缱绻。赵远舟唇角噙着一抹春风般的笑意,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愉悦;砚修则看似如往常一般沉静,唯独耳尖那一抹浅红泄露了他心底暗涌的情绪。宿泱只一眼便明了,赵远舟已然得手了。
文潇亦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同宿泱对视一眼后,纷纷忍不住轻笑。
在场的另外三名男子中,唯有卓翼宸敏锐地察觉到那两人有异,但他也仅仅止步于觉察,并未猜到其中的缘由。而白玖与英磊却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带着几分困惑,实在无法理解文潇和宿泱为何会在此刻笑的那么耐人寻味。
秉着有问题必问的精神,英磊疑惑地开口,
英磊文潇和宿泱姐姐在笑什么呢?
白玖摇摇头。
白玖不知道。
宿泱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针对赵远舟的机会,薄唇微微开启,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道,
宿泱没什么,就是猴子发情了,瞧着稀奇而已。
白玖听后当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默念。
白玖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赵远舟听罢,非但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唇角的笑意反倒愈发深邃。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臂,正欲搭在砚修肩头,却见砚修轻巧地迈开一步,避到了文潇身旁。赵远舟猝不及防,脚下微微踉跄,但很快便稳住了身形,脸上的笑意却未减分毫。
砚修轻咳几声,无视赵远舟望来的视线。他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一人,于是问道,
砚修裴大人在哪?
话音刚落,卷藏馆的大门便被人推开。裴思婧满面愁容地进来,目光触及屋内满满的人影时,神情不由得一怔。
白玖姐!
白玖刚一声喊出,便感到衣袖被轻轻一扯。他转头看去,只见文潇正朝他微微摇头,神情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白玖虽满心疑惑,却还是乖乖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安静地闭上了嘴。
文潇走上前,亲昵地挽住裴思婧,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
裴思婧微微沉吟,片刻之后,她终于抬起眼帘,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裴思婧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们。
她顿了顿,接着道,
裴思婧你们应该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调查这个案件。三个月前,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命案。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鹿角符号,而凶手,正是我弟弟裴思恒,我当场……射杀了他。
白玖有些不解,微蹙着眉头问,
白玖捉拿归案,量刑定罪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杀他?
裴思婧轻阖双眸,片刻后才缓缓启唇,将缘由道出。
裴思婧因为……他变成了妖。
白玖心中仍旧萦绕着不解,人究竟如何能化作妖?又是何故变的?
砚修心中亦是困惑难解,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赵远舟。却见对方原本正注视着自己,可在察觉到砚修的目光后,竟毫不犹豫地转过了头去。这一举动令砚修无奈之余也只得暂且压下疑虑,将注意力转向裴思婧,静待她的下文。
但英磊已然按捺不住,满脸不忿地说道,
英磊就算变了又怎么样,又不是所有妖都该死。这是什么道理?
裴思婧默然无言,只是那双眼眸已悄然泛红。
她同他们讲述了那一日的完整经过。
那日,裴思婧与崇武营的士兵们奉命追缉一名犯下多起血案的凶手。那人披着一件漆黑的斗篷,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中,行动极为敏捷。他像风一般穿梭于巷陌之间,黑袍翻飞,宽大的衣摆几乎掩盖了一切可供辨认的特征,无论是年龄还是体态都无从推测。
然而,正是这抹飘忽不定的身影,令裴思婧心底骤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某种深埋记忆中的感应正悄然苏醒,挥之不去。
裴思婧挽弓如月,箭矢破空而去,精准地将那人的帽子击落。帽檐翻飞间,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显露出来,正是裴思恒。然而,眼前的男子却拥有一双妖异的蓝色眼眸,而他的双手与衣襟上,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
这一幕让裴思婧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寒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裴思恒的声音因惊恐而微微颤抖,他仰起头,幽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悲凉。他望着她,嗓音沙哑却饱含情绪,像是一道濒临破碎的低吟:“姐姐,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的唇微微颤动,似乎鼓起了全部勇气,才终于吐露出那些压抑许久的话语,“我的确罪孽深重,法理难饶……但姐姐,你可以原谅我吗,你一定会理解我的。”那语气里,既有深深的痛苦,也有近乎绝望的乞求。
裴思婧的眼眶泛红,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指尖微微颤抖地拉满了弓弦。箭矢破空而出,在一瞬间刺入了裴思恒的胸口。
白玖和英磊听后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文潇皱眉问道,
文潇这件事这么蹊跷,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裴思婧当然怀疑。但验过三次尸,确认是妖,查无结果。
砚修那尸体呢?
裴思婧崇武营按规矩,烧了。
文潇眉头紧锁,与砚修目光交汇。
裴思婧今天送来这份凶案卷宗的人,就是我弟弟……
几人如乱麻般的思绪,仿佛因此觅得了着力点。
白玖他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个卷宗?
英磊一定是他有冤情,想要你替他洗清冤屈!
裴思婧摇了摇头。
裴思婧不,他的眼神让我知道他恨我,想杀我,他想让我痛苦。
赵远舟都不是,我闻到的,是阴谋的味道。
赵远舟的声音却缓缓响起,只见他不知何时来到了砚修身旁。
卓翼宸将目光投向赵远舟,微微眯起眼眸,眼中满是怀疑之色。
卓翼宸裴思恒和乘黄之间一定有莫大的关联,找到乘黄,就有线索。
赵远舟无辜中露着心虚。
赵远舟那你看我干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乘黄在哪儿!
卓翼宸嘴角一勾,声音却十分冰冷。
卓翼宸当初问你冉遗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赵远舟微微撇了撇嘴,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赵远舟哎,现在要骗过小卓大人好难哦。
赵远舟缓缓展开一张天都城的羊皮地图,将其平铺在桌面上。他沉声道,
赵远舟乘黄所布之阵,以活人血肉为引,汲取其生命精元,最终必将汇于一处——那便是阵眼所在。
说罢,他蘸了点茶水,在地图上勾勒出三起命案的交点,竟形成一个诡异的"Y"字鹿角形状。随后,他的指尖沿着"Y"字主干一路下移,在末端某处重重一顿,发出一声轻响。
赵远舟乘黄,就在这里。
赵远舟昂起头,带着几分骄傲望向砚修,眼神仿若在说“快夸我”。然而砚修却未曾瞥他一眼,目光只落在桌上地图,随后开口问他,
砚修倘若这真是乘黄所为,那他究竟是为何?
赵远舟嘴一撇。
赵远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乘黄昔日犯下弥天大罪,屠戮了众多大荒之妖,可不知怎的,他竟能逃脱白泽令的惩处,来到这人间。无人知晓,他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