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终到站

（视角转到茹雪这边）

又过了一两天，爸妈也该到了，茹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定位——父亲共享的位置还停在邻县服务区，距离她所在的城郊路口，还有两站地。她又发了条消息：“爸，服务区人多不多？别扎堆，记得把口罩戴好，我煮的鸡蛋在保温盒最下面，饿了就吃，别买服务区的东西。”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父亲就回了个“好”，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可茹雪总觉得那笑脸透着点敷衍——父亲向来大大咧咧，上次她让他出门带伞，他说“晴天带啥伞”，结果淋了一身雨回来。这次虽没反驳，估计也没真把“别扎堆”放在心上。

风里飘来阵淡淡的消毒水味，比早上浓了点，临出门前，没有让南宋和墨煞他们跟来，嘱咐他们好好看家，自己去接父母回来，茹雪往公交站的广告牌后面躲了躲，看见远处的便利店门口，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跟店员争执，声音不大，却能听清

路人（店员）就剩这最后一包消毒湿巾了

路人（大姐）我家孩子小，你让给我呗

店员摇着头，把湿巾往自己手里攥了攥：

路人（店员）都是按人限购，我要是让给你，别人该不愿意了

女人没再争，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时，如雪看见她手腕上干干净净，没什么异常，只是眼底有点红。

突然，父亲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里是大巴发动机的嗡嗡声，还有乘客偶尔的聊天声，没什么慌乱的动静。

爸爸小雪，我们刚出服务区，刚才在里面转了圈，也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就是买水的人多点，有个大姐咳了两声，旁边人让她戴口罩，她就赶紧戴上了。

父亲的声音很放松，甚至带着点调侃

爸爸你妈刚才还跟乘务员打听，说是不是有啥传染病，乘务员说‘就是常规提醒，别瞎想’，你呀，就是太紧张了。

茹雪心里松了点，却还是忍不住叮嘱：

茹雪爸，不管是不是常规提醒，你跟我妈都离咳嗽的人远点，保温杯里有热水，别喝凉的。对了，你们手腕上没起红点吧？就是像蚊子咬的那种小红点。

爸爸你这孩子，还查上了？

父亲笑着说，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在撸袖子

爸爸你看，我跟你妈都好好的，啥也没有。刚才在服务区洗手，我还特意看了看，旁边洗手池那大哥，手腕也干干净净的，就是他说他老家那边，有人最近总感冒，咳起来没完，不过也没说有啥红点。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妈妈小雪，你咋突然让我们赶紧回家啊？是不是听谁说啥了？我刚才跟旁边座位的阿姨聊天，她说她是邻县的，今早出门时，看见小区门口贴了张通知，说‘近期注意个人卫生’，也没说别的，不像有大事的样子。

如雪攥了攥手机，没敢说社区群里的传言，也没提张阿姨说的“屠宰场有人咳”，只是含糊道：

茹雪就是觉得最近天气不好，你们在外面我不放心，早点回来踏实。对了，你们大巴上有没有人戴口罩啊？

爸爸有几个吧？

父亲说

爸爸刚才还有个穿西装的，看样子应该也是个小老板，上车时戴了个N95，还跟乘务员要消毒纸巾，乘务员说没有，他就从包里掏出一大包，给自己擦了擦座位，还问我们要不要，我跟你妈说不用，他就自己擦了擦扶手。不过他也没说为啥戴口罩，就是看着挺讲究的。

风又吹过来，带着点腐草的味道，如雪往路口望了望，没看见大巴的影子。她想起早上南宋对着阳台通风口哈气的样子，又闻了闻风里的味道，好像比刚才又淡了点，心里又踏实了些。

茹雪爸，你们还有多久到啊？我在路口等你们，要是网约车不好打，咱们就慢慢走回家，也不远。

爸爸快了快了，乘务员说再走二十分钟就到城郊路口了。

父亲的声音里透着点不耐烦，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

爸爸行，到了给你打电话，你别站在风口等，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别冻着。

挂了电话，如雪往旁边的报刊亭挪了挪，亭子里的大爷正听着收音机，里面播着本地新闻：“近期气温波动较大，市民请注意添衣保暖，预防感冒……”没提任何关于“异常症状”的事。大爷看见她，笑着说

路人（大爷）姑娘等车啊？刚才有辆大巴过去，好像是往城郊方向的，估计你等的车也快了。

茹雪点点头，刚要说话，就看见远处的马路上，一辆大巴缓缓驶来，车身上的线路牌正是父亲说的那趟。她赶紧站起来，往路口走了两步，看见车窗里，父亲正靠着窗户往外看，看见她，还挥了挥手。母亲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个苹果，正用纸巾擦着，手腕露在外面，干干净净的，没什么异常。

大巴慢慢停下，车门打开，父亲第一个下来，手里提着个小行李箱，看见茹雪，就把箱子递过来：

爸爸你看，我跟你妈这不好好的嘛，你就是瞎担心。刚才在大巴上，除了那个咳了两声的大姐，其他人都好好的，也没人说有啥病。

母亲跟着下来，手里还攥着擦苹果的纸巾，笑着说

妈妈就是啊，你爸刚才还跟我打赌，说你肯定在路口冻得直跺脚，果然没猜错。对了，刚才在服务区，有个卖水果的阿姨，说她今早起来有点头疼，不过吃了片感冒药就好了，估计就是普通感冒，你别想太多。

茹雪哎呀……妈！

妈妈好啦好啦，知道宝贝女儿是在担心爸爸妈妈，对吧？

茹雪接过行李箱，往父母手腕上扫了一眼，确实什么都没有，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点。风里的消毒水味好像又淡了，只有远处便利店门口，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买到的矿泉水，正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茹雪走，咱们回家

茹雪挽住母亲的胳膊，往家的方向走，父亲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念叨

爸爸我就说没事吧，你看这路上，不都好好的嘛……

妈妈哎呀，好了，好了，念叨了一路了。再说了，自己女儿好心提醒，听听又没有坏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可茹雪没敢说，刚才她看见大巴车轮子上，沾了点淡淡的青灰色粉末，跟早上路边树叶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父母平安回来，她不想再让他们担心，只想着赶紧回家，把衣服换了，把窗户开条缝，等着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踏实的消息。

父亲也被数落的哑口无言，只好作罢。也是，自己女儿的话都不听，难道还听一个外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