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在红镇里, 几乎全是女人,街上叫卖的是女人,家具商店是女人,学校老师是女人。这里很贫穷 有男孩的人家都舍不得男孩在这里受苦 教育条件太差了。而且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蜗居着,男孩们的眼界也不宽,即使他们在大城市里奔波忙碌,不像在小镇里这么悠闲,他们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女孩就没那么好运了,在镇上的学校也全是女孩子,偶尔有几个男孩都是痴呆残疾的.
陈草是小镇上的一员女生,为什么叫陈草呢?因为陈草的母亲袁凤梅觉得自己生出来的是赔钱货。女儿嘛 和草一样低贱。这是她的父亲陈宝国告诉她的,而她妈妈说草是因为草好养活。
“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春风吹又生吗?那玩意好养知不知道。”说着她还边拧干了衣服上的冰水,红镇很寒冷。春天在下雪秋天在下雪冬天更不用说,直接下得堵了路 袁凤梅拧干后手也红了上面还有几个冻疮,“去烧饭啊杵在这干吗呢?”
“哦……”陈草终于把这个困扰了她几个月的问题解决了,尽管她爸爸跟她说了,但她不敢相信就来问问妈妈。
她进去看着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一会哭得眼泪直流一会 笑得眼泪直流,眼泪鼻涕和陈国宝肥胖的五官皱在一起 那样子邋遢又恶心。
淘米的时候她被水冻得瑟瑟发抖,有些粗糙的手指也变得赤红了。好像有一盏红灯被她握在手里。她想到袁凤梅了,去叫她煮饭自己来洗衣服 。
“你长大了,会疼妈了。”于是袁凤梅甩甩手在围腰擦了擦水就去煮饭了,走出一步有回头变了脸色,“一会拧不干不准吃饭。”
陈草知道母亲命苦,爸爸天天酗酒打牌,输钱还是母亲自己垫 。赢钱就去泡女人,可她也知道母亲不是那么爱自己,甚至连爱也算不上,她还有个弟弟陈玉龙。被送去大城市念书了,和舅舅一起,母亲给自己穿的衣服裤子鞋子都是亲戚家穿剩下的。陈玉龙却穿着名牌吃着零食。。而名字 她也没有给弟弟取好养活的贱名,可她没办法做到不心疼母亲。
“我考上大学了” 在沉寂的饭桌上陈草突然打破了沉默 对于父母来说 这也是打在生活里的一记重拳。
“不念了,有啥好念的,你就在这边。我给你找了一份好差事,去你小姨那做前台。”袁凤梅甚至没有抬头,继续吃饭。
“念,继续念。”陈国宝筷子一放,大言不惭地说,“现在的时代都是念书,等这贱丫头得了光荣的岗位也好帮扶她弟,到时候她弟的车房不就有着落了?存款全部拿出来也要上。”
陈草沉默了,埋头继续吃饭。
后面几天父亲不打牌了,母亲也忙着挣钱,她很高兴,以为爸爸妈妈还是很爱她的。在这样的大事上面不含糊,但是有一天她起夜时隔着门听见了爸妈的谈话。
“你这些伤怎么弄的?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说着一巴掌把母亲打倒在地。
“不,不是我这两天为了给那贱丫头挣学费干了好多重活儿这些是我磕磕碰碰。”母亲捂着脸站起来以后开始小声地哭,“能不能不供这丫头读了?我累啊。”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老子都不打牌了,你还敢不做事?为了玉宝儿你就不能苦一点吗?以后有那贱丫头玉宝儿娶媳妇儿什么的不都顺风顺水?这叫低成本高回报。”
听到这些隐隐约约的对话,陈草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她回到房间后瘫软在门后,无声地痛哭,她早就知道爸爸妈妈根本不爱她,可是就在她看到最近的父母的改变终于有了一丝温情的时候,又来了一记重锤…或许就不该对他们有期盼吧。
“收拾好了吗宝贝?车快来啦。”袁凤梅凑到陈草的耳边左掏又掏出几张皱皱的纸钱,有几百块钱,还有凌乱的几张五块钱。“这是我最后一点钱了,路上买点好吃的。”
其实她知道,那是爷爷给她的,爷爷和爸爸妈妈不住一起。爸爸妈妈嫌爷爷脏,爷爷住在隔壁的一个小茅屋,他很爱陈草。刚出生的时候妈妈想一把把这个女儿掐死,爷爷拼命抱住她,四岁那年她看到周围的孩子有了新书包。爷爷去废品站找了一天的布料,只想找新一点的做了一个书包,七岁那年差点被隔壁厂长猥亵。是爷爷怒斥厂长救下了她,往后的几年爷爷用尽了全力保护着这个孩子,爷爷是陈草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一束光 。
爷爷病了,不能到车站送草草,就拖妈妈把这几百块钱给草草 妈妈独吞了二十。剩下的以自己的名义给了陈草,要不是陈草知道爷爷喜欢把钱折成爱心形状差点就信了袁凤梅,爱心形状拆了后钱很皱。
陈草接过钱后眼眶红了,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黏住了,她的鼻子酸酸的红红的,寒风在她的脸上肆意地划着…爷爷…
袁凤梅以为自己感动陈草了,心里暗骂一声:真好骗这丫头 嘴上却说着:“上车了宝贝,再见!”其实袁凤梅过的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挺黑暗的,她盼望着陈玉龙或者陈草可以拽着她逃离深渊。
在车上她看着窗外想着爷爷,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红镇。如果不是爷爷,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对爷爷做过什么呢?好像就是在七岁那年送给他一个草稿纸折成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