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乔慈。
今日是我继任州牧之位的日子。
我今年十九岁了。
大伯母为我的婚事操碎了心,长姐合阿姐也是常常送来两地适合=龄女子的画像,找了很久没有一个合我的心意。
大伯母问我,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
我回答不上来。
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一张脸,但是不能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又是一年春天。
我来到盘邑巡视永宁渠。
打发走了众官员,独自走在这座城里,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铜雀台的位置。
当年魏枭带着小姑姑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这里。
说是铜雀台这个地方,外表看上去富丽堂皇,却是个囚禁了小姑姑十几年的监牢,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没有阻止,也没有资格阻止。
这么多年都没有翻修。
里边荒草丛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我沿着墙壁往里走,思绪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五岁那年。
父亲奉命来盘邑巡视,不愿意带他来,我是躲在粮车里偷偷来的。
半路被发现了,父亲也不好让我一个人回去,最终决定带上我。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铜雀台。
父亲让我在外边等着,正是好动的年纪,我坐不住,偷偷从狗洞里钻进去。
这里好大,我迷路了,又累又饿,一个人坐在一个亭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这时,一只白皙又不大的手伸到我面前,手心里还放着一块糕点。
“你是饿了吗?这是我娘做的糕点分给你吃,你别哭了。”
我仰起头,连自己饿都忘记了,只顾盯着眼前的女孩看。
她长得真好看。
脸蛋小小的,一双眼睛亮亮的,像阳光下的冰块一样,一身淡青色的纱衣,像是天上下来的小仙女。
“你是仙女吗?”
她笑出了声,“你是傻子吧?”
嘿嘿。
她笑起来真好看,就算骂我是傻子也没有关系。
我不生气。
“吃不吃?”
“吃。”
我吃着她递给我的糕点,脸上不自觉地笑着,“你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扶桑。”
“服丧?你家死人了吗?”我天真开口。
谁知道她倒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如同悦耳的银铃,清脆作响。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反正自己也跟着笑。
她笑够了,掐住了我的脸说,“我看你不是个小傻子,是个小文盲。”
什么是文盲?
“我叫扶桑,神树扶桑的扶桑。”扶桑笑着解释,“看过屈原的《楚辞》吗?”
“没有,我只学到千字文。”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被她掐过的地方,热热的,不疼。
“我的名字就出自里边的一句,‘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扶桑解释,“扶桑是太阳栖息的地方,象征着温暖和光明。”
我记住了。
回到康郡的我破天荒的拿起了晦涩难懂的《楚辞》在看。
父亲和阿姐都觉得我中邪了,往日里最讨厌看书的我居然会看《楚辞》。
里面的字,大部分我都不认识,遇到不懂的,总会去问父亲。
不过我还是一知半解。
我将扶桑说过的那句话抄了下来,反复研读,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太阳从东方升起,从扶桑树离开,最后也会回到扶桑树上。
好厉害的树,能让那么烫的太阳休息。
扶桑肯定也很厉害。
新的一年,父亲又要去盘邑了。
我这回死皮赖脸的跟着。
我想再见到她。
父亲带着我走进去,里边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的身边就坐着扶桑。
我想上前打招呼,可是扶桑将头扭过去了。
“我又来了,你过得如何?”父亲问她。
女人淡漠的点头,“一切照旧。”
“这是我的儿子,叫乔慈,比扶桑小五岁。”乔平介绍着,“来,阿慈,这个姐姐是父亲的妹妹,你的小姑姑,叫人。”
祖父都那么老了,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夫人?
她的年纪跟自己的娘亲差不多。
扶桑明明跟我差不多大,为什么会是小姑姑?
“小姑姑好。”
“滚。”扶桑冷着脸,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扶桑怎么生气了?
是因为我很久没来找她的原因吗?
那我一会好好解释一下。
“桑桑,”母亲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扶桑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我连忙说,“父亲,我去找扶桑,不,小姑姑玩!”
没等父亲开口,我就追着扶桑出去了。
“扶桑,你等等我!”
“不要跟着我!”
“你是不是因为我很久没来找你,你生气了?”我颤颤巍巍的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家在康郡太远了,我只有这个时候能来,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拉住扶桑的手,想请她原谅我。
扶桑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推开。
我被推到在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我的掌心,钻心的疼痛。
“谁稀罕跟你一起玩?”扶桑那张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憎恶和痛恨,“不要再来烦我,恶心!”
我望着她毫不留情的背影,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
我捂着流血的手,往回走。
我再也不要跟扶桑玩了,她是坏孩子!
我想跟父亲说回去了,我不要在这里待着了。
走到门口就听见父亲跟那个漂亮的大姐姐说着什么,看上去很激动。
“扶桑越长大就跟夫君越来越像,乔圭迟早会看出来的!”大姐姐看上去有些害怕。
父亲安慰道:“你别担心,父亲没见过你夫君几面,不会认出来的,只是父亲问不到河洛的秘密,你们会很危险。”
“当年多谢你帮我隐瞒扶桑的身世,让乔圭以为扶桑是他的孩子,这才保住了扶桑,我多谢你了。”
“不要这么说吗,这是我欠你们的。”
天呐,小姑姑不是祖父的孩子吗?
“谁?!”父亲发现不对,走出来一看,是自己的儿子。
父亲把我拖了进去。
“阿慈,跟父亲说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脸上泪痕未干,“父亲,小姑姑不是祖父的孩子,才不喜欢我,把我推倒的吗?我们回去吧。我的手好痛!”
大姐姐拿着药箱来给我包扎伤口,动作轻柔。
“阿慈,你听父亲说,”父亲一脸的严肃,“小姑姑就是祖父的孩子,不管日后谁问你,你都要这么说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