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退出内殿，轻轻合上殿门。
雪寒殿内重归寂静，唯有冰玉地面升腾的寒气无声缭绕。
他背靠着冰冷的殿门，缓缓闭上眼，方才强装的镇定与温和寸寸碎裂，眼底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后怕与痛色。
他摊开手掌，之前情急之下被随手丢在一旁的梅花糕，早已沾染了尘埃，如同他此刻泥泞的心境。
他终究还是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可他若不许，她就不能死。
他定然会先找到解开焚心焰的办法，天界是不会有的，但是修罗族一定有。
他想到泠疆的试探，这件事情也不能交给他，还是自己去一趟吧。
可是眼下绾寒的情况不是很好，他走不开。
再等等，至少看到她精神恢复一些他再回去修罗族找方法。
内殿中，林绾绾并未入睡。
确认玄夜离开后，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她刚才只是想到了那几句话加上心不静这才伤了自己。
她坐起身，指尖抚过心口，那里是玄夜渡来的那股精纯灵力一道，悄然修复着她在极寒北渊深处损耗。
“情劫……钥匙……”她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复杂地望向殿门方向。
玄夜的情意，比她预想的更为深沉炽烈，这固然有利于她的计划，却也像一团烈火，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若这是一道劫，那么过来这一道劫难之后或许就是她的金丹大圆满了。
三日后，林绾绾的气息已恢复平稳，甚至比受伤前更显凝实。
她醒来时，发现玄夜依旧守在外殿。
轻轻打开门，日光照射的一瞬间眼睛微眯。
视线往下，看到了在她殿外睡着的玄夜。
呼吸绵长，但就是眉头有些皱着。
林绾绾蹲下，抬手，在他前面遮着光。
轻轻的抚了一下他眉心，想要抹平褶皱，她不喜欢。
日光透过她指缝，在玄夜眉眼间投下斑驳的阴影。
就在林绾绾指尖即将触到他眉心的刹那，那只垂落在地的手倏然抬起，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温度。
本该睡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眸底哪有半分睡意，深处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吵醒你了？”林绾绾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玄夜坐起身，并未放开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像是要确认她是真的无碍。
“没睡，”他声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只是闭目养神。你感觉如何？”
“好多了。”她的视线落在他依旧紧握的手腕上，那处的温热与她自己惯常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你的灵力……很有效。”
玄夜似是才察觉自己的逾矩，指尖微松，却又在完全放开前，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腕间细腻的皮肤，才缓缓收回。
“有效便好。”他想起身，却实在是因为三天维持着一个动作太久了，有些麻了。
身体往前倾，林绾绾眼疾手快神圣兰芝他要下坠的身体。
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两人抱在一起。
实际上还是有点距离的。
可玄夜不喜欢这距离，他几乎是顺从本能地收拢手臂，将那一掌宽的间隔彻底消弭。
女子身上清冽的寒意与他衣襟间沾染的霜雪气息交融，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彼此骤然失衡的心跳。
林绾绾浑身一僵，下意识便要挣脱，却听得耳畔传来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动……就一会儿。”
“绾绾，让我确认你是真的无恙。”
他并未用力禁锢，但那嗓音里透出的后怕与恳求，像无形的丝线，绊住了林绾绾的动作。
她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任由自己被他圈在怀中，日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投在冰冷的殿门上。
灵芝走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脸上吃了震惊之外，还有喜悦。
雪神太过冰冷，尽管对你不打不骂，也挺好的。
可总是一个人好孤寂啊，可玄夜来了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灵芝察觉到了有人来了，转身，“雪神还在休息，退下吧。”
“是。”
日光渐暖，融化了几分殿外的寒气，将那相拥的身影拉得更长。
林绾绾终究是先动了动。
她没有用力推开，只是将手掌轻轻抵在玄夜胸前，隔开了一点距离。
“我没事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细听之下，似乎比往常软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玄夜顺着她的力道松开手臂，眼底的暗流已收敛得七七八八。
只余下一点尚未褪尽的波澜，映着她的身影。
他站起身，动作间已不见丝毫凝滞，仿佛方才的踉跄只是错觉。
“饿吗？”
“这是天界，不会饿。”林绾绾道。
“我倒是忘了。”玄夜仿佛自嘲的笑了一下，下一瞬又拉着她的手“算算日子，雪应该结束了。”
林绾绾点头，“差点忘记大事了，我蛐蛐就会，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这三日你也辛苦了。”
“不辛苦，为你怎么都不辛苦。不过你说得对，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
两人心照不宣，却又各自隐瞒。
林绾绾到了地方，施法念决，一瞬间冰雪开始慢慢消融。
林绾绾立于云端，俯瞰着脚下山河褪去银装，渐渐显露出青翠的本色。
这是她的职责，司掌冰雪，亦司掌冬去春来的时序更迭。
只是这一次，施法时，心口那缕属于玄夜的精纯灵力隐隐流转，带着不属于她的温度，让这场雪融竟比以往多耗费了几分心神。
仪式完成，她并未立刻返回雪寒殿。
而是踏云而行，去了极北之处的忘川尽头，那里是轮回的起点，也是天地间至阴至寒之地。
或许能帮她平复体内那丝因玄夜灵力而起的躁动，也能让她理清纷乱的思绪。
雪寒殿外，玄夜目送那道清冷身影消失在天际，脸上温和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转身步入内殿，殿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
他走到林绾绾平日静修的寒玉榻边，指尖拂过冰冷的玉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清浅的气息。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属于修罗王的深沉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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