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青砖地沁着血水,安陵容跪在抄手游廊下研香,指尖沾着的零陵香膏在寒风中凝成琥珀色的冰晶。昨夜杖毙宫人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混着新雪的清冽,倒让她想起碎玉轩那株被齐妃药死的夹竹桃。
"姑娘仔细手冷。"阿箬将鎏金手炉塞进她怀里,目光扫过石臼里捣碎的甘松,"娘娘说今日要见宝华殿的法师,让你调些礼佛的香。"
安陵容垂首应诺,袖中银匙不经意挑开手炉夹层——那里藏着半片烧焦的符纸,朱砂符文被炭灰污了大半,却仍能辨出"乌拉那拉"四字的边角。她指尖微颤,前世景仁宫密室里那些诅咒甄嬛的符咒,也是这般腥红刺目。
正殿传来木鱼声,如懿跪在佛前的身影被香烟笼得影影绰绰。安陵容捧着香案进去时,正听见海兰带着哭腔道:"...那巫蛊人偶上竟有姐姐的生辰八字,定是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
香案上的紫铜香炉突然倾翻,安陵容佯装惊慌去扶,袖口扫过经卷时,一抹乌贼汁混着香灰悄无声息地渗进纸页。昨夜从李玉处得来的密信上说,宝华殿法师最擅验看经书墨迹。
"奴婢该死!"她跪地叩首,露出后颈处被碎瓷划破的血痕——那是今晨故意打翻茶盏留下的。如懿腕间的翡翠念珠擦过她耳垂:"起来罢,去请法师重抄份《地藏经》。"
安陵容抱着经卷退出殿门时,瞥见法师手中的金钵泛起异样的青光。她知道,待墨迹干透,那些被乌贼汁改过的生辰八字会显出血色,正应了巫蛊之术的凶兆。
途径御花园时,雪地里突兀地出现串猫爪印。安陵容驻足细看,爪印尽头躺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颈间金铃上刻着"长春"二字——这是富察皇后最宠爱的雪团儿。
"雪团儿怎么跑这儿来了?"追来的宫女气喘吁吁,"姑娘快帮我拦住它!"
安陵容解下荷包晃了晃,银铃铛发出清越声响。雪团儿琉璃似的眼珠转了转,忽然纵身扑向她怀中的经卷。撕扯间,经页散落雪地,沾了猫爪上暗红的胭脂——那是她今晨特意抹在石阶上的凤仙花汁。
"作死的畜生!"宫女慌忙去抓猫,安陵容跪在雪地里收拾经卷,指尖将最末一页的"乌拉那拉氏"悄悄折了个角。明日法师开坛做法时,这抹胭脂痕会是最利的刀刃。
回到庑房已是掌灯时分,春禧正对着铜镜往脸上敷珍珠粉。见安陵容进来,她故意将粉盒摔在地上:"晦气东西!碰过巫蛊玩意的手也配碰主子的赏赐?"
安陵容默默蹲下收拾,指腹在碎瓷片上轻轻一划。掺了白矾的珍珠粉簌簌落进伤口,前世陵容被祺贵人掌掴时,也曾这样把白矾粉抹在伤口上,第二日整张脸便溃烂流脓。
三更梆子响过,春禧突然在炕上翻滚哀嚎。安陵容缩在墙角,听着太医诊断"恶疮传染"的惊呼,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炭盆。火舌卷起帕角时,露出半朵绣歪的合欢花——那是春禧偷藏她绣线时落的针脚。
次日宝华殿前,法师手持经卷的手不住发抖。经文末尾的血色八字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光,正是如懿的生辰。皇后腕间的珊瑚手钏突然断裂,滚落的珠子砸在经卷上,将"乌拉那拉氏"四个字砸得支离破碎。
"妖孽作祟!"法师的金钵重重扣在香案上,"需得生辰相克者镇之!"
安陵容跪在人群最后,看着海兰惨白的脸色,轻轻抚过袖中藏着的小像——那是比着纯嫔生辰八字剪的纸人。昨夜她趁送珍珠粉时,将小像塞进了纯嫔妆奁的夹层。
暴雪突至时,慎刑司的人正撞破纯嫔宫里的嬷嬷在烧纸钱。翻出的妆奁里飘出张剪纸人,心口处密密麻麻扎着银针。安陵容望着纯嫔被拖走时散落的发簪,忽然想起前世冷宫里疯癫的芳贵人,也是这样披头散发地喊着"冤"。
回廊转角处,李玉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好手段,一石三鸟。"他掌心里躺着颗珊瑚珠,内侧刻着极小的"琅"字——正是皇后那串手钏上的。
安陵容摘下耳坠递过去:"劳烦公公将此物埋在长春宫西墙角。"耳坠里灌着雪团儿毛发灰烬混着鹤顶红,最招蛇鼠。等开春地气回暖,皇后最怕的竹叶青就该出洞了。
夜深人静时,安陵容对镜解开衣带。心口处用乌贼汁写的八字已然显形,与法师手中经卷上的血字分毫不差。她将银针蘸了乌头粉,一根根刺入小臂穴位。明日在太医院请脉时,这毒会顺着血脉显出中毒之兆,而解药正藏在如懿赏的羊脂玉镯夹层里。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咸福宫方向飘来做法事的铃音。安陵容就着雪光绣完最后一片合欢花瓣,针尖在烛火上轻轻一撩。跃动的火光里,她仿佛看见甄嬛戴着东珠朝冠,朝她伸出染着丹蔻的手:"陵容,本宫待你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