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婚祭典被人破坏之后,风成江和阿霜的婚典又接着被推后,具体什么时候,并未确定。
接下来的几日,龙宫气氛微妙。
风成江没有再出现在南宫霜面前,但殿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无形的结界也将宫殿笼罩得更为严密,美其名曰“保护”。
送来的衣食住行用品依旧精致奢华,侍女们态度恭敬却沉默,仿佛被特意叮嘱过。
南宫霜被困在这座华美的牢笼里,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鸟。
她握着木知许给的那个小小的木鹞,指尖反复摩挲着它冰凉的轮廓。
这是叶桑落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她内心挣扎的象征。
几次桑落想吹响它,想让她的知许哥哥带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可她想到风成江可能的反应,想到南宫霜的托付,想到自己已然混乱的心绪,她又一次次地将木鹞紧紧攥在手心,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南宫霜何曾不明白呢?冥冥之中,桑落也开始一点点顾念起了风成江起来,这点或许桑落自己也未能察觉到。
窗外无尽夏的紫意汹涌,如同南宫霜心底翻腾却无法言说的哀伤。
那明媚到几乎刺目的色彩,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却化不开那浓得化不开的怅惘。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叶桑落每一次摩挲木鹞时的犹豫,能感受到那孩子在想到风成江时,心湖泛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涟漪。
这具身体,这颗心,正在被叶桑落本身的情感一点点浸润,而她南宫霜,不过是一段借居于此的记忆,一道日渐稀薄的残魂。
“这样……也好。”南宫霜在意识的深处轻轻叹息,那叹息如同微风吹过湖面,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贪恋着透过这双眼睛看到的,风成江依旧存在的世界,贪恋着这窗外熟悉的龙宫景致,甚至贪恋着那日他霸道却带着一丝笨拙的亲吻留在唇间的错觉(那是属于叶桑落的触感,她却仿佛能同步感知到那份心悸)。
但她比谁都清楚,侵占他人的生命,是比死亡更重的罪孽。
“桑落。” 南宫霜凝聚起残存的精神力,轻轻呼唤着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她的声音如同缥缈的烟岚,直接响在叶桑落的识海。
正对着木鹞发呆的南宫霜猛地一怔,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阿霜公主?”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听”到南宫霜的声音了,那日的记忆还停留在白日,怎地天忽地黑了,还站在窗前。
“听我说,孩子。” 南宫霜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在她耳边响起。
“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具身体是你的,人生也该是你的。不要被我的过去束缚,不要被任何人的期望绑架。你的心,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方向。”
“可是风成江呢?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见他吗?” 叶桑落喃喃,混乱而迷茫。
“我已经见过他了,可惜,我和他有缘无分。” 南宫霜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惜,“他执着于过去,已然成障。而你,桑落,你是鲜活的,独立的。风成江他……”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或许霸道,或许曾犯下杀孽,但他对你,并非全然虚情。我能感觉到,他透过你在看的,似乎不仅仅是我的影子。”
这话如同惊雷,在叶桑落心中炸响。
连阿霜公主都这么说……
“遵循你的本心。若想离开,便吹响木鹞。若想留下……便看清自己的心。” 南宫霜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同即将散去的星光,“能再‘看’到他,‘看’到这龙宫夏色,我已无憾……别让我,成为你的枷锁……”
声音彻底消散了。那股一直萦绕在意识深处的、属于阿霜的温凉气息,仿佛也随之淡去,融入了无边无际的识海。
叶桑落怔在原地,手心紧紧攥着木鹞,指尖发白。
阿霜公主,这是彻底放开了她,将选择的权力完全交给了她。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是风成江。
叶桑落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木鹞藏入袖中。她忽然有些害怕面对他,却又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风成江推门而入,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只不过比以往似乎消瘦了些,湛蓝色的眼眸扫过她,深邃如海,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没有提起那日的不欢而散,也没有质问木知许之事,只是走到窗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窗外那片绚烂的无尽夏花海。
“你喜欢这花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花不是龙城内该有的,这是我特意从人间带来的。”
叶桑落沉默着,心潮却因他这句话而澎湃。
她现在是叶桑落,不是南宫霜。
风成江转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望了许久,不再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而是真切地凝视着她:“你现在不是阿霜,是叶桑落,对吗?”
叶桑落猛地抬头,撞入他那片深邃的蓝色海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她的名字——叶桑落。不是“阿霜”,不是“恩人”,也不是带着嘲讽的“你”。
看她不语,风成江继续望着她:“你喜欢什么?”
她张了张嘴,袖中的木鹞硌得她手心生疼。离开,还是留下?复仇,还是……其他?
窗外的无尽夏在风中轻轻摇曳,紫色的波浪翻涌,如同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
而风成江就在眼前,等待着一个答案,一个属于叶桑落自己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满庭的花香和此刻所有的纷乱思绪都吸入肺中。
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可是风成江,救你的是阿霜,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