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时泽原本正和捕头交代情况,一回头就看到自家道侣被一群姑娘围观的场景。
司空瀚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长睫低垂,薄唇微抿,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乖巧"。可邵时泽太了解他了——那微微绷紧的指尖,分明是忍耐到极限的表现。
他忍不住想笑,快步走过去,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揉了揉司空瀚霖的发顶:"等急了?"
——咔嚓!
板凳扶手被司空瀚霖无意识捏碎了一块。
姑娘们:"......?"
阮煜"噗嗤"一声笑出来,火上浇油道:"我家弟弟脾气不太好,诸位姑娘见谅。"
司空瀚霖冷冷瞥他一眼。
"那位公子......"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姑娘鼓起勇气,红着脸凑近邵时泽,"您和这位白衣公子是......?"
她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周身一冷。
司空瀚霖抬眸,墨色障眼法下,冰蓝色的竖瞳若隐若现。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那姑娘瞬间退后三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邵时泽忍笑,自然地握住司空瀚霖的手:"他是我家夫君。"
——哗啦!
这次是阮煜笑得太厉害,碰倒了茶壶。
茶壶碎裂的声响中,司空瀚霖突然起身。几缕银发从束带中滑落,在烛光下泛着流水般的柔光。他冰蓝色的眸子微微变化,虽仍是那般摄人心魄的颜色,却不再显露竖瞳,反倒如深海般深邃沉静。
他淡淡扫了一眼那群姑娘,薄唇轻启:"再看,收费。"
语气平静,却莫名让人心头一颤。
"噗——"邵时泽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阮煜已经笑得歪倒在阙承智肩上:"小弟,你这生意经不错啊,看一眼一两银?"
司空瀚霖懒得理他,只是指尖轻轻一挑,凭空凝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花瓣舒展,在烛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晕。
"一眼,一朵。"他淡淡道,"买不买?"
"......"
全场寂静。
穿粉裙的少女眨了眨眼,突然捂住发烫的脸颊:"我、我买十朵!"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姑娘们反而更大胆了,一个个眼睛发亮地盯着司空瀚霖和阮煜。
"这位公子,您这冰莲能保持多久呀?"
"旁边那位戴泪痣的公子,您和这位是兄弟吗?"
"能不能也送我一朵?"
司空瀚霖:"......"
他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眉头微蹙,下意识看向邵时泽。
邵时泽忍着笑,凑近他耳边低语:"没办法,谁让你长得太招人了?"
司空瀚霖轻哼一声,指尖一弹,那朵冰莲轻飘飘地飞向邵时泽,稳稳落在他掌心。
"只送不卖。"他淡淡道。
姑娘们:"......"
"那位公子......"先前穿鹅黄衫子的姑娘不死心,红着脸凑近邵时泽,"您和这位......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邵时泽刚要回答,突然感觉腰间一紧——司空瀚霖的手不知何时已揽了上来,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是。"他干脆利落地承认,顺手将冰莲别在邵时泽衣襟上,"所以,别打主意。"
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微微眯起,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阮煜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顺手从桌上捞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哎呀,我家弟弟终于学会护食了。"
阙承智瞥了他一眼:"你少拱火。"
最终,这场闹剧在掌柜的赔笑和姑娘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结束。捕头带着人匆匆离开,客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上楼时,司空瀚霖突然拉住邵时泽的手腕,将他抵在走廊的阴影处。
"夫君?"邵时泽挑眉,故意又喊了一声。
司空瀚霖垂眸看他,冰蓝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如海。
"再叫一次。"他低声道。
邵时泽轻笑,凑近他耳边,气息温热:"夫君。"
司空瀚霖眸色一暗,低头吻住了他。
不远处,阮煜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顺手捂住一旁阿沅的眼睛:"小孩子别看。"
柳青弦从周予安袖子里探出头:"哇哦,这可比话本刺激多了!"
晨光熹微,客栈门前停着两辆马车。
"真的不跟我们去东海?"邵时泽替阿沅整了整包袱,"你师父该担心了。"
周予安抱剑而立:"玄天观接到密报,南疆有妖物作乱。"他看了眼躲在阿沅袖中的碧鳞小蛇,"这家伙......"
"我会看好柳大哥的!"阿沅信誓旦旦,腕间蛇镯动了动,竖瞳里满是不情愿。
司空瀚霖突然伸手,一枚冰晶凝成的莲花坠落在阿沅掌心:"戴着,可挡一次死劫。"
少女眼眶顿时红了:"大人......"
阮煜笑着揉乱她的发髻:"小丫头,好好修炼。下次见面,教你用金弓射月亮。"
马车行至山道时,司空瀚霖忽然按住心口。
"怎么了?"邵时泽立即察觉异样。
"......不对劲。"银发龙君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惑,"心跳很快,手在抖。"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像有冰锥抵在脊梁上。"
邵时泽瞬间了然——是"惧"。
山风掠过车帘,露出外侧陡峭悬崖。司空瀚霖冰蓝的眸子骤然紧缩,竟下意识抓住了邵时泽的手腕。
"怕高?"邵时泽惊讶地发现,道侣向来苍白的指节此刻泛着青,"你可是能腾云驾雾的龙......"
"不一样。"司空瀚霖眉头紧锁,"飞行是掌控,这是......"他找不到词汇形容这种陌生的窒息感。
阮煜的声音从前车飘来:"七情之惧,最是诛心。"
当晚投宿时,司空瀚霖在浴桶中僵住了。
水面倒映着烛火,恍惚间竟化作滔天烈焰——那是五百年前的记忆,幼小的他被锁在魔窟祭坛,四周全是烧红的玄铁链。
"哗啦!"
他猛地站起,带翻了一地热水。邵时泽闻声冲进来时,只见司空瀚霖赤着身子站在雾气里,银发湿漉漉贴在背上,瞳孔紧缩成针。
"做噩梦了?"邵时泽急忙用布巾裹住他,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火。"司空瀚霖声音沙哑,"小时候,他们用火逼我现原形。"
冰晶顺着他的足尖蔓延,整个浴室顷刻霜结。
邵时泽将人按在床榻上,掌心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呼吸,跟着我。"
司空瀚霖却突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龙尾焦躁地缠紧猎物的腰:"你不懂......"他低头咬住邵时泽的锁骨,"这种滋味太恶心。"
——像被抽走所有力量,像利刃悬顶却无力反抗。
邵时泽抚上他后颈:"但你现在能感知了。"指尖顺着脊椎下滑,"会怕,才会珍惜不怕的时候。"
窗外雷鸣乍响,司空瀚霖浑身一颤。
暴雨倾盆的夜里,龙君做了件从未做过的事——他把脸埋进道侣颈窝,双臂箍得死紧。
"别笑。"他闷声道。
邵时泽吻了吻他发顶:"我在想......"手指穿过冰凉银发,"原来司空大人撒娇是这样的。"
"......"
被子突然蒙过头顶,一条龙尾恼羞成怒地拍灭了烛火。
隔壁房间,阮煜把玩着阙承智的银针:"医师大人,你说小弟现在......"
"闭嘴。"阙承智把整包安神丹拍在他脸上,"睡觉。"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年幼的司空瀚霖被铁链锁在玄冰柱上,眼睁睁看着魔尊父亲将利爪刺入侍从胸膛。温热的血溅在他苍白的脸上,顺着睫毛滴落。
_"看好了,霖儿。"父亲染血的手指抚过他的眼角,"这才是我族本性。"_
"不......"
榻上的司空瀚霖猛地蜷缩起来,龙鳞不受控地浮现,在皮肤上泛起冰蓝幽光。
邵时泽被剧烈的灵力波动惊醒时,床榻已空。
"瀚霖?"
月光透过纱窗,照见床边角落里一团颤抖的冰蓝色——那是一条不足手臂长的小龙,鳞片黯淡无光,正拼命用尾巴擦拭前爪,仿佛上面沾着看不见的血迹。
"好脏......"小龙发出沙哑的人声,"会弄脏你......"
邵时泽心头剧痛,缓缓蹲下身:"让我看看?"
小龙突然向后缩了缩,琉璃般的眼瞳里满是恐惧:"别过来!我会......我会伤到你...."
邵时泽不退反进,直接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听说龙族幼崽都喜欢被摸角?"
"......我不是幼崽。"小龙嘴上反驳,却在他伸手时下意识低头。
指尖触到冰凉龙角的瞬间,司空瀚霖突然僵住。那些血淋淋的幻觉如潮水褪去,只剩眼前人温柔的触碰。
"好些了?"邵时泽用指腹轻揉龙角根部,"这里会痒吗?"
小龙的尾巴尖不自觉缠上他手腕:"......嗯。"
"啧啧,真出息。"
阮煜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手里抛着颗夜明珠。他难得没戴面具,右眼泪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五百岁了还变幼龙形态撒娇?"
小龙立刻炸鳞:"滚!"
"别凶嘛。"阮煜蹲下来戳弟弟的尾巴,"你第一次解封'惧',情绪回溯到童年很正常。"他突然拎起小龙后颈,"要不要听个秘密?"
没等司空瀚霖挣扎,阮煜贴着他耳朵低语:"父亲杀的那人,其实是天界细作。"
小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侍从在你奶娘药里下毒。"阮煜指尖泛起金光,映出记忆碎片,"父亲故意当着你面杀他,是想教你警惕——虽然方法蠢透了。"
碎片里,魔尊在幼子昏睡后,亲手擦净他脸上每一滴血。
小龙呆呆望着光影,鳞片渐渐恢复光泽。邵时泽趁机把他捞进怀里,发现龙身不再发抖。
"所以......"冰蓝小龙迟疑道,"我不是天生嗜杀?"
阮煜翻了个白眼:"你连吃鱼都要去鳞剔骨,还嗜杀?"
晨光熹微时,司空瀚霖恢复人形,却仍固执地缩在邵时泽怀里。
"饿不饿?"邵时泽揉着他后颈,"厨房有蜜枣糕......"
话未说完,唇上一凉。司空瀚霖轻咬他下唇:"......更想吃这个。"
刚进门的阙承智转身就走:"阮煜!管好你弟弟!"
阮煜笑着追出去:"医师大人,我也可以吃......"
"闭嘴!"
阮煜的声音刚落,门外又探出两颗脑袋——
"哇!真的是幼龙形态!"阙永华狐狸耳朵都激动得冒了出来,"哥你快看!好小一只!"
柳青弦从他肩膀后挤进来,碧绿的蛇瞳瞪得圆溜溜:"天呐!司空大人居然能变得这么可爱!鳞片闪闪的,像宝石一样!"
角落里的小龙瞬间炸鳞,冰蓝色的鳞片"唰"地竖起,整条龙都大了一圈——虽然还是很迷你。
"滚出去!"小龙龇牙,露出小小的尖牙,威胁力几乎为零。
邵时泽忍笑忍得肩膀直抖,伸手轻轻按住小龙的脑袋:"别怕,他们只是担心你。"
"谁、谁怕了!"小龙嘴硬,尾巴却悄悄缠紧了邵时泽的手腕,往他袖子里缩了缩。
柳青弦胆子最大,蹑手蹑脚地凑近:"司空大人,我能摸摸你的鳞片吗?就一下!"
"你敢!"小龙的尾巴尖从邵时泽袖口甩出来,威胁似的拍了下地板,结果只拍出一个小冰花。
阙永华也蹲下来,狐狸尾巴摇啊摇:"原来龙族的幼崽形态这么可爱啊!比我们狐族的还小!"
"我不是幼崽!"小龙气得喷出一口冰雾,结果因为体型太小,只喷出一缕白气,像打了个小喷嚏。
"噗——"柳青弦没忍住笑出声,下一秒就被一道冰凌擦着脸钉在了门框上。
"再笑,冻成蛇棍。"小龙恶狠狠地说,可惜声音还是软乎乎的幼龙腔调。
阮煜看够了戏,终于站出来解围:"行了,别逗他了。"他弯腰拎起小龙的后颈,像提一只不听话的猫崽,"小弟,要不要听兄长的话?"
小龙在空中扭动:"放我下来!"
阮煜充耳不闻,转头对邵时泽眨眨眼:"幼龙形态情绪不稳,最好用灵力安抚。"
邵时泽会意,伸手接过小龙,掌心泛起温和的灵光,轻轻抚过冰蓝色的鳞片。小龙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下,最后乖乖盘在他手心,只有尾巴尖还时不时拍一下,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阙永华看得眼睛发亮:"邵大哥,我能抱抱吗?"
"不行!"小龙立刻抬头,龇牙。
柳青弦拽了拽阙永华的袖子:"算了算了,等司空大人恢复原形,我们会被冻成冰雕的......"
众人退出去后,邵时泽将小龙捧到面前,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小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小声说:"......血的味道,还在。"
邵时泽心尖一疼,低头亲了亲小龙的角:"那不是你的错。"
小龙蜷缩起来,冰凉的鳞片贴着邵时泽的掌心:"......我知道。"
月光洒进来,照见一条小小的龙紧紧缠着道侣的手指,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