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呼吸机在墙角哮喘,每一次抽搐都喷出淡粉色血雾。医生将手术刀插入我的泪管,寒光烧灼眼角的瞬间,血肉开裂声干脆如布帛,泪管被金属刃口挑断的脆响,像冻僵的丝绸在零下40度突然撕裂。
生理性泪水被忽然弹出的黑白矩阵糊满,医生的机械手指顿住,樱桃淡香混着血肉焦糊,闻起来像圣诞节被抛进火炉的欢庆蛋糕:“这是什么,公元纪年时代的……二维码?”
我没有回答,数着头顶悬吊的新式灯管,它的影子被强光切割成药片的形状,落在第三根肋骨是淡灰的。在它以外皮肤淌上白光,把我的躯体切割成灰白相间的规整方格。
医生见此也不再追问——良好的职业素养,同时也保住了他的命。当他将我的机械脉络掀开至最后3.12cm时,诊所顶棚传来指甲抓挠机械的声响,室内三十七个泡在福尔马林罐的眼球同时转向声源——诊所顶端的通风口。
“不过是通风管又吞了只老鼠。”他将我下意识想挣开的右手按回手术台,“就像停尸房永远关不严的抽屉。”
白大褂下指甲勋章叮啷作响——它们来自一个个病患,赠送的理由通常与公元纪年时代的感谢锦旗并无二致。医生随动作而掀折的衣角像翻动的上下唇,指甲在衣角下裸露的面积大小是“战利品”们微笑时的弧度深浅。
“好了,该付账了。”他后退半步给我留下起身空间,握笔准备提点术后事宜。
我站起时扶着输液架,其上电击蟾蜍相互碰撞,背部的宗教刺青渗出黏液——那是上世纪角膜捐献教派的赎罪经文,如今只剩黑市医生还执着于这种仪式感防腐。它们口腔内的钴蓝色导电液体溅到身上,与蛙油彼此交融,混合液体炸开的抽象画黏液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恰好覆盖住上周客户抽搐时撞出的蛛网裂痕。
撕开胸腔前的人造皮肤,我剥开肌肉处的机械脉络,从被我当做储蓄罐用的肺叶里抓出几颗眼球——地下诊所的唯一硬通货,甩上他收银台时还不忘虚夸几句:“电击蟾蜍?不错的自卫装置……”
“呵,都是些过时的玩意。”滑润的肉块被他用中间三根手指一并扣住把玩,在他手心处滚出黏腻的轨迹。我接过棺材包装的人工泪腺准备离开,回头时从医生比刚才上扬足有37度的唇角看出他在用自嘲掩饰对夸赞的受用——肌肉抽搐的幅度让我想起注射器推杆刻度——也是上周前敌方线人被我从血管注入空气的计量单位。
当关于他的视野消失在诊所门内时,我以赶走妄图采取我隐私数据的机械蟑螂的敏捷,用鞋尖碾碎门口通缉令投影的机械芯片——毕竟那影象中央映着与我整形前一模一样的脸。
被碾碎的纳米虫渗出蓝色血液,它们还在尝试用我的DNA进行全息重组。于是我再度遏制尚在挣扎的他们对通缉令的编织……成功了。这次我忽略冰蓝色频闪灯的失衡闪跳,迅速将身影再度没入黑暗一隅——当然,从始至终我都在那三十七个眼球窥视者的死角。
——是的,我会抹除一切“我”曾存在过的痕迹,至于那险些扫描我瞳孔内暗藏我犯罪记录二维码的医生……回忆起他匆忙请我结账时第三根皱纹微不可察的情绪性抽搐,我明白他一定已发现端倪。
按规划来看,离开时撞翻的酒精瓶正在气化,那些迷幻的无色雾气在通风管积聚。我知道当它们遇到老K私藏的磷化氢时,这个装满眼球的诊所就会变成最华丽的焚尸炉。
三、二、一——!
医生的惨号在爆炸声中碾成玻璃渣。
又一次的,我听见童年撕开圣诞礼物的包装纸声——只不过这次的蝴蝶结是我的视神经。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