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夷花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李莲花裹着褪色的狐裘往手心哈气。方多病被天机山庄快马接走的第七日，山间落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倒是会挑时候。“他对着空荡荡的莲花楼嘀咕，指尖在泛潮的被褥上敲出《醉如狂》的调子。肋下旧伤随着湿气翻涌隐隐作痛，像是有把小锉刀在骨缝里来回磨。

戌时三刻，风雪叩门。

李莲花支起半扇窗棂，望见青石阶上落着两行脚印。来人红衣烈烈，肩头积雪未化，怀里抱着个酒坛子，坛口红绸在风里翻飞如蝶。

“扬州城最好的青梅酒。”李相夷将酒坛搁在案头，霜气凝在睫羽上，“方多病托我带的。”

炉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李莲花往炭盆里添了两块松木，看着对方用扬州慢真气烘暖被褥。十年光阴在红衣剑客身上凝成琥珀，连斟酒时手腕翻转的弧度都与当年分毫不差。

“东海之战前夜.⋯”酒盏相碰时李相夷忽然开口，“我在你药囊里塞了张字条。”

李莲花呛了口酒。他想起那个浸透海水的锦囊，想起被自己随手丢弃的碎纸屑，想起上面歪歪扭扭的“等我”二字，他原以为是方多病的手笔。

“后来我在海边找了你三个月。”李相夷指尖掠过他腕间青脉，“每月十五去普渡寺送药，在莲花楼屋顶放驱虫香，往你米缸里掺金丝蜜枣。”酒意漫上眼尾，染红一片飞飞雪，“李莲花，你装傻躲藏的本事比婆娑步更精进。”

后山白梅开得正好。李莲花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里，药囊在腰间晃悠，里头新添的甘草随步伐沙沙作响。李相夷的红衣忽地掠过身侧，从梅枝上摘下个眼熟的香囊—正是他昨日弄丢的那个。

“我找了半座山•⋯”李相夷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梅香的忽然吻落在鼻尖。细雪簌簌落在发间，像撒了把糖霜。灯笼滚进雪堆，照见两只交叠的手，腕上红绳缠着十年前那截褪色的平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