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枫树伫立在这片土地,一棵又一棵,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亦不知如何形成,火红的枫叶簌簌落下,红的像鲜血从空中落下,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我无措地坐在这片土地的某个地方,和枫树好似要融为一体,静默其中,久久无法回神。
火红的枫叶落在我的身上,好似鲜血染红我的全身,如今我的手上也沾染了鲜血。我不禁思考,想到了从前,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之前的事情。
我自认为自己的活法还是可以算是一个人的活法,父亲早亡,母亲拉扯我长大,当她走了以后,曾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打过一段时间的长工,最终被故土牵绊依旧回了北方,接手了老宅,开了家杂货铺,总归是饿不死的。曾像无边的野草一般杂乱地生长,也曾将千军万马的嘶吼淹没于喉咙,最终化为一声呜咽,亦或是差点踏上那条纸钱燃烧的星铺成的黄泉路,看着周围的背景逐渐趋于一片模糊。
我的意识逐渐被无边的思绪吞没,当时几近趋于崩溃的时刻是如何疏解自己的,大抵是因为对生命保留一定的敬畏感吧,可如今我已经亲手剥夺了他人的生命,并非未杀过生,但杀鱼和杀害自己的同胞的滋味总归是不一样的,是恐慌,亦是担忧,我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在那将来是否能够依旧由衷地对生命心存敬畏。
理智却告诉我,没什么关系,这是个癫狂的世界,或许对这里的人而言,不知从何时起,杀人已然成为一个好似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依旧忍不住想,这里的人是否思考过,或是有人思考过最终化作枫林里的一片枫叶。
从来如此,便对吗?
想到这里,却又猛地想到曾经沉溺于人间冷暖中自己那无从释放的怒火以及那份不知所措的苦楚,又何尝没有想过,从来如此便对吗,最终归于一句话:从来如此,不是吗?
或许是无力去改变,又或许是先人曾做出过努力,可某些已经烂在骨子里的根早已无法治愈,便只能放任它愈发溃烂,最终结了脓疮。
良久,我站起身,抬头望着这火红的枫叶于空中盘旋,最终落在地上,化为一滩鲜血,或许是安全的环境给了我能够胡思乱想的空间,一开始的恐慌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妥协。进入这个世界的先前亦是如此,生活不会因为年龄而对一个人温柔以待,我从原先的反抗最终选择了妥协,去迎合社会的规则,如今已身处如此癫狂的世界,想要活下去便无可避免地取人性命,最终也只能够尽量让自己保存自身的良知,尽量不跨过心里那道红线,便是如此,总不能一边夺走对方的性命又一边道歉,但我会尽量让自己始终坚守住对生命的敬畏感。
疏解完成以后,心境便开阔了许多,也有闲情逸致观察自身所在的环境了。无边的枫树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好似要把人困在其中,身体机能不断流失,消散于火红的枫叶之中,最终与地面上的枫叶融为一体。
想来也是,胡思乱想大半天,按照常理来讲早就应当被追上来,最终从思绪中脱离再次陷入被追逐的局面,而如今一直没有追兵,恐怕便是这枫树林不大正常,或许对于熟悉荒野的人来讲这里本就是一片众所周知的禁忌之地,只有对于我这种一无所知的人才会贸然进入其中罢。
但不知为何,身处这片不一定能够走出去的枫树林中,并未感受到一丝恐慌,反倒是有一股共鸣的感动自心里油然而生,这片枫树林似乎是一个活体,有意识的活体,伫立其中,我能感受到微风拂过,枫叶伴随着微风在空中飞舞,以及这片枫林本身所透露出来的那股不知所措的苦楚。
霎时间狂风四座,本只是打着旋在空中飞舞的枫叶顿时变得狂暴,好似要割裂这里的所有活物,但这里的活物似乎仅我一个,可我并未感受到疼痛,枫树林好像并不打算伤害我,这狂风更多的像是在哭诉,飞起的枫叶好似飞溅的血液,本就火红的树林再度染上一层粘稠的红色。
令我感到最震惊的地方,我好像听懂了风的含义,它好像在说话,在对我说话,而我也能知晓它的意思,与其说是风,倒不如说是枫树林的意识。
“你愿意与我对话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内心?难怪,进了这枫树林却都走不出去的人们大概是已经化作这枫叶的一部分了吧 ”
“并非与他们不一样,只是生活的世道不同,观念也未必相同,这个世界并非未有清醒之人,只是或多或少依旧受限于过去观念的影响,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那没有办法,食物贵,平民吃不起,只能食用合成食物,那又能怎么办呢?并非无人反抗,只是现在还处于反抗的过程中。”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算你在这里哭诉也依旧无法改变人们的观念,也不过是取了一些所谓‘恶人’的性命,换个方位来看,那些‘恶人’又何尝不是‘好人’,说是被糟粕的旧观念糜毒至深的人还比较合适。”
“我能怎么办,或许也有不愿就此沉沦的意愿,但我现在连明哲保身都做不到,内置苯丙胺很贵,为了疏解生活带来的苦楚人们甘愿沉浸在虚幻的美好里,就像鱼在水里游,闲时浮上水岸吐个泡泡,得意的不行。平日沉溺于生活的苦楚,食物贵,钱难挣,命容易丢,下城区甚至中城区的一部分人无力反抗,最终只顾得上自己,闲时杀几个人,好不快活。”
“我并非什么伟人,也不过是想要明哲保身罢了,即使我对生命心存敬畏,却依旧无可奈何,在这里我仅仅是一个蝼蚁,极昼随随便便就可以抛弃我,黯海也可以分分钟把我抓回去切片,甚至一个小小的酒馆都可以取了我的性命,而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沉默,狂风忽然停止,枫叶的沙沙声也戛然而止,我也没有说话,它也没有说话,弥漫在空气中的徒留一片静默。
不知从何时起,再度沉溺于思绪的深海中,并不断深潜。想要改变吗?或许吧,哪怕仅仅是明哲保身,却也无法忍受夺走他人的生命在这里宛若家常便饭那般,最终政府C派被推翻,无论是AB派,还是黯海,亦或是极昼,我想这个社会依旧还会保留原有的混乱,毫无理由的杀人在这里似乎已经如同吃饭喝水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虽然从小便胸无大志,经常被骂没出息,骨子里没有那股冲劲与狠劲,但如果可以的话,若是足矣明哲保身的话,或者说有一个最后的退路的话,我大抵还是愿意去改变这个世界的观念的罢,哪怕这个概率是微乎其微。
静默的空气似乎又开始了流动,微风四起,这次没有了如泣如诉的哀愁,没有了狂暴的愤慨,没有了不知所措的苦楚,就好像曾经那个世界真正的微风一般,传递出的是无边的欣喜,以及对未来的期冀。
微风拂过,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漂泊在这个世界里,我始终在被迫做选择,而如今我终于也有了可以自己做选择的资本。
枫叶飘动,鲜血趋于平缓,迸发出了一线生机。
它说,如果我愿意,那这里永远是我的归宿,枫树林将永远为我敞开,可以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