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根细针，在沈翊太阳穴上反复扎刺。杜城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此刻正盯着点滴管出神，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腕间红绳——那是今早念念用蜡笔在上面画了小星星。
“又疼了？”沈翊手抚过他额头，触到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杜城摇头，却在视线扫过床头柜上的苹果干时，突然攥紧床单。记忆碎片里闪过小女孩举着玻璃罐的画面，罐子里装着晒干的苹果核，她仰着脸说“攒够一百个爸爸就不头疼了”。
凌晨两点，杜城突然坐起，冷汗浸透的衬衫贴在后背。沈翊从折叠床上惊觉抬头，看见男人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瞳孔里映着走廊惨白的灯光。
“沈翊，”杜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金属，“你头发……又白了些。”他伸手去碰对方鬓角，指腹擦过新生的白发时，喉结剧烈滚动。那些未说出口的碎片在舌尖化作铁锈味——是暴雨夜替沈翊撑伞时，看见的后颈碎发；是熬夜画图时，自己偷偷别在他耳后的铅笔。
沈翊按住他发冷的手，贴在唇边呵气：“等你睡够十小时，我就去染黑。”话音未落，杜城突然剧烈颤抖，额头重重撞在他锁骨上，闷哼声里混着压抑的呜咽：“疼……这里空得发慌。”他敲了敲心脏位置，腕间红绳扫过沈翊手背上的旧疤——那是三年前追捕嫌犯时，自己替他挡刀留下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沈翊站在楼梯间给杜倾打电话。手机屏幕映着他眼下的青黑，身后急诊室的门半开着，能看见杜城蜷在病床上的剪影。
“姐，”他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浸在冰水里的火柴，“我是不是错了……不该总拿照片逼他记。”走廊尽头的灯忽明忽暗，照出他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昨晚他对着警服发呆到天亮，连水都不肯喝……”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文件的声响，杜倾的叹息着：“他只是太怕忘记。”纸张摩擦声突然停了。
沈翊喉咙发紧，想起今早看见杜城掌心的油彩痕迹，原来不是打翻了颜料盘。他转身望向病房，杜城不知何时下了床，正扶着窗台看月亮，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肩头，像挂在警服架上的空壳。
“带他回家吧，”杜倾的声音突然柔软，“有些碎片，需要在熟悉的地方慢慢捡。”背景里传来念念的奶声：“让爸爸闻爹地的枕头！爸爸说那上面有星星味道！”
凌晨四点，沈翊将杜城裹进羊绒毯，塞进出租车。男人靠在他肩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他衬衫纽扣——那是他们结婚时穿的藏蓝衬衫，第二颗纽扣总松。车窗外的路灯掠过，在杜城闭着的眼皮上投下暖黄的影，像记忆里某个午后的阳光。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小夜灯亮了。念念趴在沙发上睡着，怀里抱着杜城的警帽，帽檐上别着她新画的奥特曼贴纸。沈翊小心翼翼抱开女儿，却见杜城突然蹲下身，指尖抚过沙发缝隙——那里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躺着九十九颗苹果核，最上面那颗贴着便利贴：“还差一颗，爸爸就回家了。”
“沈翊，”杜城的声音闷在毛毯里，带着孩子气的哽咽，“我好像……记得这个味道。”他蹭了蹭沈翊的肩膀，雪松香水混着洗衣液的清香，像块温软的海绵，轻轻按住记忆里渗血的伤口。
沈翊将他扶到床上，枕头边摆着念念画的“防疼符”。杜城指尖划过歪扭的蜡笔字，忽然抓住沈翊的手腕，按在自己心脏位置：“这里……有你。”男人睫毛上沾着水光，在晨光里微微发颤，“所以不疼了。”
窗外，启明星正在淡去。沈翊解开衬衫纽扣，替杜城换上家居服，左腕的红绳不经意间缠上对方手指。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床头时，他听见身下人发出绵长的呼吸，指尖仍紧紧勾着自己的小指，像抓住最后一块拼图的孩子。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杜倾发来消息：“冰箱里有念念叨的苹果派，烤箱热三分钟就行。”附带一张照片：小女孩踮脚往盆栽苹果上挂星星灯，树下摆着两颗苹果核，旁边用积木拼成“爸爸”。
沈翊轻轻抽出手，替杜城掖好被子。男人睡梦中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唇角沾着极浅的笑。他弯腰吻了吻对方汗湿的额头，听见自己心跳声与记忆里的某个频率重合——那是暴雨夜替杜城包扎时，听见的同样沉稳的心跳。
客厅的小夜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里，玻璃罐中的苹果核静静躺着，等待第一百颗的归位。而卧室里，雪松与阳光正在编织新的梦，让那些曾刺痛人心的碎片，慢慢化作愈合的茧，裹着两颗彼此靠近的心脏，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等待破茧成光的时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