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想归队

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纱布间，杜城盯着镜子里自己泛青的胡茬，指尖轻轻拂过左胸下方的纱布——那里离心脏不过三指距离，子弹穿过皮肤时，他甚至闻到了自己血肉焦糊的味道。晨光里沈翊的画架落着新的钴蓝色颜料，像极了分局门口永不熄灭的警灯。

“今天局里该发新季度的警徽擦剂了。”他对着空气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沈翊正在厨房接热水，玻璃杯在晨光中映出他微蹙的眉——杯底沉着几粒枸杞，是杜城昏迷时护士说“补气血”的偏方。

“复健医生说再过两周。”沈翊的声音从水流声中透出，玻璃杯被轻轻放在餐桌上，发出清响。

两周。杜城低头看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想起昨夜偷偷用右手练习扣手铐，金属铐环在掌心硌出红印，却怎么也对不准卡槽。沈翊推开门时眼底布满血丝，抢过他手里的手铐时，铐环撞上画架发出刺耳的响。

“我现在连手铐都扣不稳。”他突然掀翻茶几上的复健器材，指力训练器滚到沙发底下发出闷响。沈翊刚接好的热水晃出几滴，在木质地板上烫出浅印：“你昏迷时，攥着我的手说了十七次‘我要归队’。”

记忆像被水晕开的素描。重症监护仪的绿光里，沈翊的脸忽远忽近，他想抓住那双总是沾着颜料的手，却只能发出含混的音节。“现在呢？”杜城踢开脚边的药瓶，“我连给你递水杯都要抖。”

沈翊突然站起来，指尖抓住他的衣领往镜子前带。杜城看见自己眼底的青黑，还有沈翊袖口沾着的几点颜料——那是今早他打翻水杯时，对方慌忙擦拭留下的。“这里离心脏2.3厘米。”沈翊的指尖隔着纱布点了点他伤口，“医生说再偏半公分，你就真成‘因公殉职’的英雄了。”

“所以我该在家当废物？”杜城别开脸，却看见画架上未完成的肖像——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沈翊用钛白色在他锁骨处点了颗虚构的泪痣。沈翊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满满的止痛药说明书，每张都用红笔圈出“忌剧烈运动”。

“昨天李晗送证物时说...”沈翊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用手机备忘录写的嫌疑人侧写，帮他们缩小了半个区的排查范围。”杜城猛地回头，看见沈翊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那篇写满批注的侧写文档，凌晨三点的修改时间刺得他眼眶发烫。

“他们需要我。”杜城的喉咙发紧，沈翊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衬衫，他能感受到对方心跳的频率，像当年在火场里，沈翊拽着他冲出浓烟时的剧烈震动。“我更需要你。”沈翊的指尖蹭过他手背上的输液针孔。

窗外忽然传来警笛声。杜城看见沈翊眼底的水光，想起上次任务前，这人也是这样堵在 他面前，用沾着镉红的指尖戳他胸口：“活着回来，我给你画新的肖像。”

“我们做个约定。”沈翊从抽屉里拿出本崭新的复健日志，扉页贴着两人在分局天台的合照，杜城的警徽蹭着沈翊的调色盘，“每天完成三项康复训练，就允许你去局里露半小时脸。”杜城看见日志里用彩铅画着小旗子，每完成一项就插一面——最上面那页贴着枚迷你警徽贴纸。

“说话算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执拗。沈翊忽然踮脚吻了吻他唇角，薄荷牙膏的清凉混着枸杞的甜：“但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加训...”他晃了晃手里的医用绷带，“就把你绑在画凳上，每天画十幅静物。”

午后的阳光里，杜城跟着沈翊做手指灵活性训练。这次换成了木质的拼图——沈翊特意选了分局大楼的模型，每片零件都标着不同的案件编号。他看着对方耳尖的红，忽然想起在医院醒来的第一晚，沈翊趴在床边睡着，发梢扫过他手背。那时他指尖动了动，在沈翊掌心写下模糊的“谢”字，却被攥得更紧。

“明天想去看哪个案子？”沈翊递来一片标着“珠宝劫案”的零件，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杜城捏着零件，看着上面沈翊用铅笔勾勒的嫌疑人画像：“就这个吧，听说监控里的反光能看见特殊的眼镜纹路。”沈翊忽然笑了，从画架上取下张纸——是他用放大镜分析过的监控截图，镜片反光里的建筑轮廓被标得清清楚楚。

暮色漫进窗户时，杜城终于用右手拼好了分局大楼的尖顶。沈翊站在门边看着他，卫衣下摆被洗得发白，手里握着保温杯——那是他特意买的，杯身上印着“杜城专用”和一只叼着放大镜的警犬。

“走吧，城队。”沈翊晃了晃车钥匙，保温杯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分局门口的警灯照常亮着，李晗远远看见他们，慌忙把手里的案情报告藏在背后：“城队！您来了？这是您要的...咳，沈老师好。”杜城看着大厅里忙碌的身影，忽然听见沈翊在耳边说：“其实你不在时，他们总说询问室少了个会用眼神压人的审讯官。”

“想我了？”他挑眉，却在看见自己办公桌上的保温杯时顿住——杯口还贴着沈翊今早写的便利贴：“按时吃药，少喝咖啡”。沈翊别过脸，指尖蹭过他警徽：“只是...不想看你对着天花板数裂缝的样子。”

傍晚离开时，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杜城摸着口袋，忽然想起日志里未插旗的那项——“情绪稳定训练”。他转头看向开车的人，对方耳尖还红着，却在等红灯时轻轻握住他没受伤的手。

“其实我...”杜城刚开口，就被沈翊用指尖按住嘴唇。前车灯的光里，沈翊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知道。”他说，“就像我知道，你藏在枕头下的那本《犯罪心理学》，每一页关于‘创伤后应激’的段落都折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