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背着一个人、拖下一个人满地的断腿之血逃出生天后,几乎是同一刹,身后那巨大无比的洞穴遽然倒塌,轰隆隆隆炸落了一地的大小碎石。宛若天昏地暗,山河崩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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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首先瞧见的是逐渐清晰的九瓣莲,静雅婉约,又沁着独特的高洁风骨。
这间江家寝室的布局依稀没有改动,只床铺换了位置,抬手便能拨开窗前莲花式样的帘子。冬日里,晨光格外温柔,翩跹着暖在阚蕊冰凉指尖,宛若从未变过。
——像极了刚被江宗主救下后醒来的那一日……还没牵过手,没言过承诺,没吻过泪痕……还没说过“许我陪你,海晏河清”。
阚蕊尝试着活动了活动酸胀无力的各个关节,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一旁闭目养神的侍女还是几日前见过的那位。她闻声抬眼道:“姑娘终于醒了。”
“咳,”阚蕊欲说话,张开嘴后才发现嗓子干渴地厉害,“小金宗主……”
“一切安好。”她很有眼力见地倒了杯茶,端到阚蕊眼前,“隔夜的,姑娘将就一下。”
“无事……”阚蕊呷口茶,忽觉有些赧然,下意识地垂了眸子。
沁入凉意的茶水饮下,似在满腔肺腑里优哉游哉地淌了一圈,平心定气。身外的空气是冷的,饮料也是冷的,原来冰冰的东西有时候也能让人安稳。
“姑娘想知道,昏迷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她的语气似是疑问,又仿佛已经清楚结果。阚蕊转头去望她,浅浅勾了唇角。那人却答道:“小金宗主会亲自和你讲的。”
“他?”
“是。”侍女端起茶,“我去给姑娘重新沏一杯,姑娘稍等。”
“嗯……多谢。”
轻盈的脚步踩着木制楼梯嘎吱作响。声音渐渐远了,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阚蕊捧着杯盏向窗外望去,晴空万顷,碧落无云。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胳膊,终究是开了那扇窗。
悬梁的薄纱立刻被风儿吹起,摇曳着九死一生后一颗五味杂陈的心。一闭上眼,浮现的都是他抱起阚蕊的表情,冷厉决绝,矢志不渝。
阚蕊的目光不禁柔和起来,所见所感皆融作了踏平风浪后的从容。翩跹的薄纱时而寄来一阵校场上弟子演武的声音,时而寄来一阵风雪埋没喧嚣的声音。
阚蕊合了眼,深深吸上口气,沁人心脾的清冷瞬间消散了那些迷离辗转的风雨蹉跎。
“转眸拨帘一眼光,绕指温柔似旧时……”
寝室的温度低了不少。阚蕊关上窗,轻启檀唇,吟散了满目风花雪月。
“还以为你会着急,没想到这么有诗意啊。”
“嗯?”阚蕊搁下茶,回眸。
不消多时,熟悉的光芒就走进了眼帘。柔和而青涩的浅金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闪闪发光、不过分的英气与沉着,令人踏实,令人心安。
“凌。”阚蕊笑了,宛若正月里期待阳光已久的迎春花,“你手里端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