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遇

”没有。“贺鸣说：”这件事闹得太大了。网上的舆论现在很难平息，不只是放出几个白鸭就能解决的事。现在宁家掺和进去一份好处也捞不着。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他本来就没打算帮向家，不过是向家闹到了老爷子面前，他才不得不帮衬一二。现在得知许知风掺和进来，他既不能置身事外，便要护她周全。

”你自己心底有底儿就行。”郑徇说：“她的个人档案我向学校申请后，发你邮箱。”

“好。”

宁家。贺鸣的母亲宁凝女士还没出差，正在跟爱徒聊天。她看见贺鸣进来，招手，温温柔柔地问：”阿闻，今天的小姑娘怎么样？“

”母亲。“贺鸣说：”谢谢您。“

宁凝女士显然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谢。她只是觉得儿子这幅感激的神情有点好玩，毕竟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做什么都严肃正经，一点没有孩子气。当然他生在宁家也不需要有孩子气的那一面就是了。

”你喜欢人家小姑娘啊？“知子莫若母，宁凝知道贺鸣这是对人家上心了。

”嗯。我喜欢她。“一见倾心，念了好多年。

”行。“宁凝为他倒了一杯茶，她言笑晏晏：”等我去跟楚夫人商量一下。阿闻，你跟棠棠交换联系方式了吗？“

”我给了她我的电话。“贺鸣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老人庄严的声音响起：”阿闻，不是说要你来找我吗？“

”外祖父。“贺鸣放下茶盏，就要跟着老爷子去书房。

老爷子的书桌上放着半张研习着的书法，人老了，也就剩了这点爱好了。

”说说吧，上面怎么说？“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上面的领导不打算插手。“

老爷子的手一顿，不再清澈的目光中依旧满是精明，他放下笔：”这样也好，向家的命数也算是尽了。"老爷子拒绝了贺鸣的搀扶，慢慢地负手前行。

“阿闻，”老爷子拍拍贺鸣的肩膀，他的眸光中有欣慰，毕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我知道你早对我替向家遮掩丑事的做法有所不满，哎，”他抬手止住了想要开口的贺鸣：“你先不用急着否认，我要是连你们这些小辈的想法都看不透，那我也算是白活了。”

贺鸣点头称是，老爷子的声音响起：“水至清则无鱼，若是你要求上层一点儿黑暗没有，阿闻，你告诉我，这可能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贺鸣其实早就明白了外祖的做法，用向家这一棵大树，遮住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小氏族心思。只要向家不倒，纵使底下人有心思，也不敢贸然触动向家这棵大树。

“......”贺鸣低下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外祖父。”

“阿闻，我只有你妈妈这一个女儿，但她不像我。她喜欢艺术，和你祖母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行事作风也与我十分相像。你能成事，但前提是你得丢掉自己身上的一身正气，就像做医生要丢掉人性本身泛滥的慈悲一样，能够力挽狂澜的，永远只有你的手段。而你的一腔意气，除却给上层增添几条茶后谈资外，别无他用。”

“是。”

“去吧，”老爷子的语气中满是厚望：“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贺鸣沿着小门离开了，他将手机关机，开口：“去景和小区。”

景和小区已经是老小区了，墙皮脱落，治安混乱，曾经集聚了大量下岗的工人，但随着人口外流，住在这里的仅剩下了空巢老人。

贺鸣独自上了楼，之前他来过几次，都是来劝老太太签下谅解书的。老太太是个倔强的性子，坚持要为女儿讨个公道。向家为了保全向易这个独子，也是大气。只要老太太愿意答应私了，无论多少钱都愿意。

只是他还没有上楼，就听到狭窄逼仄的楼道传来争吵的声音。

贺鸣以为向家的人私下里来威胁老太太了，他匆忙上楼，没想到看见的是几个年轻的学生。

他也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许知风。

他们的视线在昏暗的楼梯间短暂交汇。贺鸣仍旧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垂着眸子盯着他们的样子无端让人生寒，眉眼间的矜贵更是拉开了他与在场人的距离。

“卢老太太，我找到了一些关于您女儿的资料，有兴趣跟我谈谈吗？”

他没有看许知风，只在他关上房门的时候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一众高材生被晾在门外。片刻后，一个女生不满地说：“什么嘛，那人一看就是来让老太太签下谅解书的。”

“那怎么办？老师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其中一个人说：“咱们再等等吧。”

然而他们一直等到了日暮，都没有等来贺鸣。

贺鸣走出楼道时，原地只剩许知风一人。绚烂的晚霞为她披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外衣，精致的小姑娘，仿佛连头发丝都在发着光。

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回眸。

恍若时空交错，仿佛她下一刻就会跑过来给他一个宽慰的拥抱。

知知，他的知知啊。

仲夏的风吹过，驱除了燥热。贺鸣稍稍冷静，心却蓦地一软，快步走到她的身边，问：“怎么还守在这里？”

许知风说：“我在等你。”

贺鸣的呼吸仿佛停止了，但他知道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他说：“老太太拿了向家一千万，同意签谅解书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许知风质问他的准备。然而，他的爱人一句未言，只等冰冷的眼泪砸在掌中。

那一刻，他猛然握紧手中的谅解书。他想哄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感性意识与理性思维碰撞，让贺鸣生出了几分的不知所措。

”你们是不是从来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一千万，“

”别哭了。“贺鸣的手掌隔着锦帕捧起了她满是泪痕的脸，温柔地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会有很多人因为意外去世，死相比卢媛媛凄惨，甚至连最终归宿都没有的依然大有人在。我知道你很想帮她，可是所有人都是利益当头，你的一厢情愿帮不了他们。“

她哭了。在为了那个和她一样大却已沉尸地底的女孩哭泣。

我的夫人依旧是那么善良，但贺鸣想告诉她的是，善良解决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