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下）

青衫公子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姑娘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红衣少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笑道：“那便请公子带路。”

青衫公子起身，将书卷收入袖中，缓步走出茶肆。红衣少女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向城东走去。

细雨绵绵，青石板上的水洼映出两人的倒影。青衫公子走在前，步履从容，红衣少女跟在后，马儿悠闲地跟在两人身侧。巷子幽深，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却无人打扰这对看似并不相熟的同行者。

“公子每日都来这茶肆，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红衣少女打破了沉默，声音清脆如银铃，带着几分好奇。

青衫公子微微侧首，目光依旧平静：“不过是习惯罢了。”

“习惯？”红衣少女轻笑一声，“那公子可真是执着之人。”

青衫公子淡淡一笑，并未接话。他目光微垂，似是在思索什么，又似是在回避什么。

红衣少女见他不语，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公子既然对茶道颇有研究，不知可曾听过‘青鸾’？”

青衫公子闻言，眸光微微一闪，语气依旧平静：“青鸾？姑娘说的是那传说中的神鸟？”

红衣少女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正是。我听闻，青鸾乃是凤凰的近亲，性情高洁，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若能得见青鸾，便能得一世平安。”

青衫公子微微颔首，语气淡然：“传说终究是传说，姑娘何必当真？”

红衣少女笑道：“公子不信？可我却觉得，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或许青鸾真的存在。”

青衫公子不再言语，目光投向远方，似是在思索什么。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出小巷，眼前豁然开朗。城东的街道比城西繁华许多，店铺林立，行人如织。青衫公子带着红衣少女穿过人群，最终停在一家古朴的茶肆前。

茶肆的门匾上写着“清茗居”三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透着几分古意。茶肆的门面并不大，却透着一股清雅之气，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便是这里了。”青衫公子淡淡道

清茗居内檀香缭绕，青瓷茶盏在木案上泛着温润的光。掌柜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二人进门，浑浊的眼底忽地掠过一丝精芒："二位要饮什么茶？"

"一壶云雾。"青衫公子话音未落，红衣少女已笑着接道："再加一壶君山银针。"

老者取茶的手微微一顿，紫砂壶嘴倾泻的水流在空中凝成琥珀色的弧线："这银针需用雪水烹煮，二位可愿等上半炷香？"

"自然。"红衣少女解下佩剑搁在案头，剑鞘上的红宝石映得青衫公子袖口的暗纹忽明忽暗。那纹样细看竟是青羽交叠，宛若凤凰尾翎。

茶汤初沸时，檐角铜铃忽地无风自动。青衫公子指尖轻叩案几，一片飘落的槐花在触及桌面的刹那碎成齑粉。红衣少女恍若未见，只托腮望着茶烟："公子可知，青鸾现世必有劫数？"

"姑娘对传说倒是执着。"青衫公子端起茶盏，水面倒映的眉眼忽然泛起涟漪。茶汤中竟浮起细小的金芒，如星子游弋。

"不是传说。"红衣少女突然按住他执盏的手，腕间红绳坠着的银铃叮当作响："三日前你在巷口看我，是因我身上有青鸾的气息吧？"

茶肆骤然寂静。掌柜擦拭茶具的布巾无声坠落，在半空化作灰烬。青衫公子缓缓抬眼，眸中青光流转："姑娘既知青鸾，可曾听过'青羽蔽日，红鸾焚天'？"

话音未落，红衣少女剑鞘上的宝石突然迸出血色光华。门外枣红马长嘶一声，踏碎的青石板上竟绽开朵朵红莲。掌柜佝偻的身形陡然挺直，枯槁的手掌按向腰间玉算盘："二位若要动手，还请移步后院。"

"且慢。"青衫公子广袖轻拂，案上两盏茶竟自行飞起，在半空交融成青红相间的太极图案："姑娘可敢同饮？"

红衣少女轻笑一声，指尖点在太极中心。茶汤化作细雨洒落，在青石地面蚀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青羽公子好手段，这溯影阵怕是准备了半月有余？"

"不及红鸾姑娘隐忍。"青衫公子并指如剑，符文骤然亮起："三日前你纵马过巷，七枚马蹄铁皆刻着焚天咒，当真以为我看不出？"

茶肆梁柱忽然簌簌落灰，瓦片间透下的天光竟染上血色。掌柜叹口气，玉算盘啪地散成九枚骨牌："老朽这清茗居开了三百载，倒是头回见青鸾使与焚天令主同桌饮茶。"

红鸾突然翻掌拍向茶案，剑鞘中窜出赤焰凝成的长鞭："青羽！你既知我身份，为何还带我来此？"

"因为你需要我。"青羽袖中古籍无风自动，书页间飞出万千青羽，"清茗居地下镇着半阙青鸾镜，而你的焚天令，缺的正是镜中离火。"

赤鞭扫过的梁柱燃起幽蓝火焰，却避开了案上茶盏。红鸾忽然收势，任由青羽将一片翎羽簪入她发间："你怎知我在找青鸾镜？"

"你剑鞘第三颗宝石嵌反了。"青羽端起已凉的茶抿了一口，"那是焚天令主继承仪式上必须修正的纰漏，除非...你在等能辨出纰漏之人。"

檐角铜铃突然齐声轰鸣，地面符文尽数没入青砖。掌柜抬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青铜镜，镜面裂纹中渗出丝丝血雾："午时三刻到了。"

红鸾腕间银铃应声炸裂，碎片在空中拼成凤凰图腾。她突然轻笑："青羽公子可愿再赌一局？若我能在一炷香内补全青鸾镜..."

"我便告诉你……"青羽话音未落，红鸾已咬破指尖点在镜面。血珠滚过之处，裂纹中腾起青红交织的火焰。

"青羽。"她忽然转头，火光映得眉间朱砂痣殷红欲滴，"若这镜中照出的前尘你承受不住..."

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光芒，镜中浮现出漫天青羽与赤焰交织的景象。青羽瞳孔骤缩——那火海中执剑的身影，分明长着与红鸾相同的面容。

"原来是你。"他袖中古籍落地，封皮上"青鸾记"三字正在缓缓消散，"三百年前替我挡下天劫的..."

红鸾的指尖按在他唇上，镜中烈焰却已吞没整个茶肆。在最后的光影里，她贴近他耳畔轻笑："这次该你欠我了，小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