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像融化的水果糖在空气里飘着,顾言第三次低头看表时,音响店玻璃门上的风铃终于叮咚作响。进入店中就又听见了那一首淡淡的音乐。
女孩子的热烈来的很快,但因为没有抢到心爱之物而放弃了购买的想法。
"第二批货到了!"店员抱着纸箱挤进柜台,人群顿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顾言环视一圈柜台,指尖快要触到那张天蓝色封面的磁带——五月天《时光机》的预售版。
"让让!让让!"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笑声。顾言后背撞上冰凉的玻璃柜,一种很难受的威压感混杂着涌来。他看见陆子鸣带银灿灿的手表掠过自己眼前,小学五年级那个蜷缩在美术教室地板上被拳打脚踢的下午突然在视网膜上闪回。
"这不是我们小学那个哑巴吗?"陆子鸣大声地说,"就你还买磁带?"他身后的跟班故意踢翻展示架,身后的磁带唱片哗啦啦散了一地。顾言感觉喉咙被人扼住,那句"要你管"卡在牙关里变成含混的呜咽。
后巷的穿堂风卷着外卖单扑到脸上时,顾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磁带..."话音未落就被踹中膝窝。他踉跄着跪倒在积水洼里,怀里的校服外套却裹得更紧。隔着两层棉布,五月天的主打歌正在塑料壳里沉默地旋转。
"还当自己是护花使者呢?"陆子鸣的鞋碾上他撑地的手腕,"初中小哑巴现在还会买磁带了?要送谁啊?"顾言听见自己指节发出脆响,但他一声不吭,任凭脸上的汗珠滴落在地上。
血滴在浅蓝色校服上晕成紫鸢尾,顾言数到第七下踢击时,磁带外壳终于传来细微的裂响。他蜷起了身子,把那个长方形严严实实护在胸口。这个姿势他太熟悉了——五年级春游那天,他也是这样蜷在器材室角落,任凭拳脚雨点般落下,只为护住表盘裂成蛛网的银色手表。
那是奶奶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啊!"清亮的嗓音劈开浑浊的空气。顾言透过模糊的眼睑看见苏橙的白色帆布鞋,她今天换了新的鞋带。“你为什么要打他?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苏橙一边报了警,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顾言的身上。她扭了扭关节,一拳就朝陆子鸣的鼻梁打去。
陆子鸣吃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橙。少女的眼里已经蒙了眼泪,白皙的手臂好像有无穷的力量,奋力打向陆子鸣身后的一群人。挥拳,别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顶膝踢向一个人的肚子。
陆子鸣看形势不对,招呼着那帮人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顾言。
苏橙走到顾言身边,慢慢蹲下。
苏橙跪下来时,裙摆沾上了污渍。顾言把校服递给她,她颤抖的手掀开校服外套,五月天的磁带正在盛夏阳光里流转着虹彩。
"你是傻子吗?",是带着哭腔的责备,"专辑重要还是命重要?"
顾言想笑却扯痛了嘴角。他摸索着磁带盒子想看看有没有损坏,他发现了上面的裂痕。
“对不起,它有点坏了。但这个送给你,你之前第一次不是没抢到吗…”
“不会,谢谢你顾言,我很喜欢,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苏橙抹了一下脸,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她低头摆弄着磁带透明壳上的裂痕。
“顾言,他们都是谁啊,为什么要围起来欺负你啊。”
“……”
顾言没有回答。他不希望自己的不堪被她看见。
蝉鸣突然汹涌起来。顾言盯着她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水珠。巷口的音响店依然用那台很贵很贵的唱片机在放着歌。
“风景有光明和黑暗,
也有爱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