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约

"等我们老了，就去看海吧。"阿杰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蹲在城中村的麻辣烫摊子前，他碗里的汤已经见底，我的碗里还剩半碗粉。

我咽下嘴里的鱼丸，斜眼看他："你确定是'等我们老了'？不是'等我们有钱了'？"

"都一样，都一样。"他摆摆手，"反正现在既没钱又年轻，不如把梦想定得远一点。"

我翻了个白眼。阿杰总是这样，把遥不可及的事情说得跟明天就能实现似的。比如上周他说要买彩票中五百万，结果连彩票站的门都没进去——因为我们在路边看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他把买彩票的钱拿去给猫看病了。

"你知道海是什么样的吗？"我问他。

"当然知道！"他挺起胸膛，"电视里不是经常放吗？蓝蓝的，咸咸的，浪花一朵朵......"

"停停停，你这描述怎么跟洗衣粉广告似的。"我打断他，"我是说，你真的见过海吗？"

他沉默了。我们这对难兄难妹，一个来自内陆小城，一个来自山区农村，海对我们来说，就像外星人一样神秘。

"所以更要去看啊！"他突然一拍大腿，"我连看海的攻略都做好了！"

我差点被鱼丸噎住："你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没着落，就开始做看海攻略了？"

"这叫未雨绸缪！"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看海必做十件事"。

我接过来一看，差点笑喷。第一条居然是"在海边吃麻辣烫"，第二条是"对着海大喊'我是最棒的'"......最后一条赫然写着"在海里游泳，证明自己不是旱鸭子"。

"你连游泳池都没下过，就想下海？"我笑得直不起腰。

"这不重要！"他抢回那张纸，"重要的是要有梦想！"

后来，这张纸被我们贴在出租屋的墙上，旁边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沙滩和椰子树。每次交不起房租被房东催的时候，我们就看着这张纸傻笑。

"等我们老了，就去看海。"这句话成了我们的口头禅。找工作碰壁的时候说，被老板骂的时候说，吃泡面的时候也说。仿佛只要说出这句话，眼前的困境就会变成海边的浪花，哗啦一下就过去了。

直到那天，阿杰在送外卖的路上出了车祸。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我握着他的手，突然想起那张皱巴巴的纸。

"喂，说好的看海呢？"我强忍着眼泪，"你这个骗子......"

他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他又在说那句口头禅了。

现在，我终于来到了海边。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浪花一朵朵地拍打着沙滩。我打开背包，取出一个保温盒，里面装着麻辣烫。

"喏，第一件事完成了。"我对着大海说，"接下来是第二件......"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海面大喊："阿杰是最棒的！"

海浪声把我的声音吞没，但我相信他一定听到了。因为当我转身的时候，看到一个浪花特别大，特别调皮，就像他以前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

我掏出那张泛黄的纸，在"在海里游泳"后面打了个勾。虽然我不会游泳，但我还是脱了鞋，让海水没过脚踝。

"你这个旱鸭子......"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海风依旧在吹，浪花依旧在跳。我忽然明白，有些约定，即使不能一起实现，也要替对方完成。因为这就是我们的海，我们的约定，我们的故事。

我对着大海举起保温盒："敬我们的海之约！"

一个浪花打来，溅了我一身。我仿佛听到阿杰在笑："看吧，我就说海是咸的！"

我坐在沙滩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平面。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清脆的叫声。我打开手机，翻出阿杰的照片，对着大海说："你看，这就是海，比电视里好看多了。"

天色渐暗，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临走前，我掏出那张纸，把它折成一只小船，放进海里。

"去吧，带着我们的约定，去更远的地方。"

小船随着海浪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中。我知道，阿杰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切，笑得像个孩子。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包鱼丸。咬下去的瞬间，咸咸的，像极了海的味道。

"等我们老了，就去看海吧。"我轻声说。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但我知道，海风会带着我的声音，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