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聊

扎维尔端正地坐在离西尔维一尺开外的地方，眼神始终注视火光，就像丝毫不关心自己被叫来的原因一般。

但西维尔看出他的那点冷淡是出于紧张与不知所措。对方精神的紧绷就像眼前的火苗，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四下乱窜。

旁边的哈珀本来是习惯性地依偎着自己的肩，准备一起守夜到天亮。但西尔维再三劝病人多多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你一个人不行吧？”她的眼神在夜色中因火光不断闪烁，与犹疑的语气相伴，就像自己入睡会使西维尔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奔赴刀山火海一样。

“还有一个人在对面呢。”西尔维努努嘴，两个人的视线一同交汇在第三者身上。

“我可以跟他聊聊天。”

其实哈珀很自然地想对那个人是否可靠的问题继续争论下去，但她噤住口，没有追问。经验和信任教导她这样做。西尔维很聪明，她看的出来，无论是推理地图，领导团队，她的才能一直都很优秀。她的哥哥布莱恩，是这个团队的队长，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布莱恩有力气，有体格，有所谓身先士卒的风度，以及一些当领导人员的履历，况且他哥哥也是这样希望的。但可能是走得近的缘故吧，她总能从西尔维的一些隐晦退让中看出她“收敛锋芒”的本事，但她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是有目的，可能是希望团队和谐一点吧，虽然哈珀自己都觉得这个推测天真到几乎是敷衍自己。

所以她不去纠结对错，也不去询问为什么。为了避免身体倚靠会劳累对方，就将头枕着树干，迷糊中睡了过去。

西尔维不愿吵到周围的同伴，在夜晚睡觉是不能太深的，精神上总得提防点来自各处的危险，所以她向扎维尔靠近些。

“什么事？”在她缓缓移动的过程中，对面的人试图保持无动于衷，但还是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打起十分警惕。

“问点问题。”

扎维尔心里暗暗叫苦，审讯又开始了。

“你知道神术吗？”

“不知道。听起来很高级。”

“那是这个倒霉世界对于森林的一种附赠品，一般的居民都知之甚少，基本只有少量神学家和冒险家能掌握一点。神术的真实面貌与世人所知的大相径庭，有成千上万种，而许多类都可以打通森林与外界间的障壁。不过可惜的是，大多数神术，都只是保存在神明手里。可能曾经也在世间昙花一现地使用过，但终究失传了。”

扎维尔做好了有问必答的准备，端正诚恳的态度，但自己同对方的一段对白，与其说是审讯自己，不如说是搜索引擎式地提供情报。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对面也陷入沉默。

“你是神术家……哦不，神学家？”

“不是。”简洁地否定。

“冒险家？”

对面仍旧摇摇头。

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他总觉得对方有意识地暗示自己问问题，但绝对不是刚才那样的。就像作答时重点强烈偏移，但自己对漫无边际的想法无从下手。

“你们的神明真的可以帮我回家吗？”

“嗯，只是确实很难见到。”她的语气如此笃定，让人觉得这样的信念不是事实支撑就是邪教入脑。

“你见过吗？”

那个女孩似乎难以捕捉到地变得有些警惕，小幅度四处察看后回答，“没有。”

“有什么东西吗？”连带着扎维尔也开始为方才的一点风动紧张起来。

她摇摇头，极细微地长叹，“习惯了。”带着些厌倦解释下去，“在这个鬼地方呆久了，总会神神叨叨的。”

“可能我们不要那么久呢？如果运气好的话。”无意义的安慰，但对于行路人来说，坚定的乐观主义是必要的。

“你们原来都是住在森林边缘的居民吗？”

天色欲亮，头顶晃过翅膀的扑腾声，夹杂着清脆而单薄的几声鸣叫。他们只能在树木穿空的灰白与浅蓝交融的天空碎片间观察天色，揣度时间。

“我们是中途遇见的，大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家乡吧。不询问行路者的家乡与过往算是一种约定成俗的规则吧，毕竟，森林实在是葬送了许多土地与生命。”

她的口吻总是不像是亲历者，倒像是一个指导员，官方而笼统地讲述规则。

随后她便起身，弯曲脖颈，抻者手臂顺便拉伸着腿脚。

天色渐渐发白，哪怕是日光在林中也总会昏暗些。鸟叫声越发密集，有时扎维尔会产生一种错觉——是不是这片森林只有鸟类，而其他生物至今还没露出獠牙。

不论怎样，新的一天拉开序幕，无论是醒着仰望天空的还是睡着仍在梦中的人们，水洗式的浅蓝碧空和洒下的几缕阳光会告诉他们，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