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么一看，竟像那匹狼自己往唐三刀口上撞似的。

喷出的血渐到唐三脸上，染红了他的面颊，唐三却很是遗憾，要是刀上有倒勾就好了。新身体力气太小，唐三没能一击杀敌，只见那只狼在空中一蹬腿一扭腰，落到了地上，它怒发冲冠，四肢绷紧，紧盯着唐三的脖子，大概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

唐三险些被它蹬到胸口。他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方才太急，抻着了手筋，但唐三只是轻轻活动手腕调整状态，一边咬紧牙关与狼对峙着，甚至忘了谢允的存在。

或许是死之前队友的背叛彻底磨灭了他的信任，唐三更愿意孤军奋战，下意识没把谢允当作自己人。

出人意料地，那只狼半是挑衅半是威胁地冲着唐三低吼，而后转身跑开，唐三想也不想拔腿就追。

他以前吃过亏，狼这种动物不仅智商高，还记仇，也很少单独行动，必须得在它引来族群前把它杀了！

　　“唐三！别追！——”

谢允架着弓，他怕伤到唐三所以没第一时间放箭，没想到眨眼间事情变成这样，他喊了好几声唐三都没有听到，谢允急得不行，雁秋山的狼其实不多，因为早两年有大规模地剿狼行动，但也因此，雁秋山的狼尤其恨人类。

　　“唐三！”

这头狼能设置昏迷的野鸡来引诱猎物，又能在蛇与狐狸相争的时候静静蛰伏，可见心智不一般，再看狼跑走的方向——前方应该是有一条沟，动物能轻松跃过去，但不熟悉地形的唐三万一一脚踩空……

后果不堪设想。

谢允立刻追上去，但任凭他怎么呼唤，唐三都听不见似的。

万般无奈，谢允放出一箭，却是朝着唐三而去。

　　破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木箭穿过唐三的袖子，钉在了一边的树干上，勉勉强强拦住了唐三的脚步。

唐三扭过头，看见谢允手持长弓，一脸怒容，两只眼睛里好像有两簇小火苗在熊熊燃烧，明亮又锐利的目光落在唐三脸上。

谢允的眼睛总是那么亮，唐三被那目光刺痛了。

斑驳的树影加深了五官凌厉，细碎的阳光笼着他，好像一位神袛，他大步走来，整座山都要为他让路。

谢允又取出了三只箭搭上弓弦。

这一幕竟然与队友向他开枪的场景诡异重合，唐三恍惚失神，心里酸涩：他也要杀我吗？

三箭齐发。咻咻咻——锋利的箭头冲破喧嚣的风，穿入血肉，那匹要越过沟壑的狼就坠进了沟里。

“……”唐三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谢允劈头盖脸的怒火吓得呆住。

“你跑什么！你跑什么！”谢允都要被他急死了，又气又后怕，他冲到唐三面前，狠狠拔出钉住唐三衣袖的箭，像是要拿箭打他，但最后忍住了。“叫你你也不听！聋了吗！山里能随便乱跑吗，这是能随便乱跑的地方吗！你看看！好好看看前面是什么！”

　　唐三已经在那头狼坠下去的时候看到了，近两米深的沟，摔下去不会死，但扭伤摔伤肯定在所难免，他又跑得急，指不定得断条腿。

“……我错了。”

“你错了？”谢允提高声音，没有因为唐三道歉就消气，反而更加怒火中烧，因为每次只要他说出四十两，唐三就会立刻说“我错了”，所以唐三的认错一点可信度都没有，“你说说，你错哪了？”

　　谢允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边上把唐三从树下扯过来，虽然生气，但还是细心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我……”唐三其实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呢。追逐野狼的时候他仿佛魔怔了，这种豁出命穷追不舍的状态在末世又怎么会有错？

对了，这不是末世了。

唐三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提醒自己，但是在末世磋磨五年，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消除心理阴影的。他本来就不是多厉害的人，五年的提心吊胆，腥风血雨，饥不裹腹寝食难安，纵使穿越了，他脑子里依旧紧紧绷着一根弦，更何况，他曾经看到过狼吃人。

这大概类似PTSD？叫啥来着，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唐三不能这么跟谢允说，见谢允还冷着脸等他回答，唐三想了想，硬着头皮道：“铜头铁骨豆腐腰，我不应该砍狼的脖子，应该砍它的腰……”

谢允气笑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唐三感觉谢允头顶都冒火了，无措地搓了搓指尖。

“你说得对。”谢允吐出四个字，转身爬下山沟，把狼的尸体捡回来。

唐三连忙给他搭把手，但谢允不需要，看也不看，自己就爬上来了。上来后把狼往唐三怀里一放，什么都没说，沉着脸往回走。

唐三抱着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谢允走回之前的地方，把野鸡、狐狸和蛇收进背篓，沉默着继续走。他步子迈得很大，像是要让行走的风吹熄心中的火气，唐三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唐三心里纠结，手不自觉薅下来一大把狼毛。他赶紧在衣服上拍了拍手，蹭干净了，然后拉住谢允的手。

　　还晃了晃。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谢允停下脚步。

“我以前遇到过狼，刚刚只想赶尽杀绝，忘了不熟悉地形的事，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掉沟里去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有，还有我是真的没听见你叫我，我满脑子都是……”

都是“杀了它”。

唐三有些茫然，如果是正常人，正常人遇到狼的话，会害怕、会尖叫、会逃跑吧？而唐三呢，末世把他变成了一个挥刀必要见血的狠人。

狼血的腥臭味一直熏着他，唐三先前不觉，这时忽然觉得好恶心，避之不及地把怀里的狼丢开，弯腰干呕起来。

“呕……呕……”

谢允看着他的神情从愧疚不安变得恍惚，又变得难过，然后脸色一变，吐得脸都白了，刚刚吃的全都吐了出来。谢允叹了口气，取出水给他漱口，轻轻拍着唐三的后背，又掏出帕子给他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