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星辉相伴,奔腾的洵水似乎都比白日要安静得多。
岸上稠密的棚屋里是挤挤挨挨的大通铺,人睡在里头,翻个身都可能碰到边上的人,这般拥挤的环境里,少了个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谢允轻而易举地离开棚屋区,施展轻功穿越密林,来到了龙王庙。
与困窘的棚屋区截然不同,崭新的青石长阶铺就了求神拜佛的路,三道威严的山门一道更比一道高,在长阶尽头,是新漆新瓦,红砖红门。
高墙内,烛光明明,巡逻队严密地来回穿梭。
谢允冷笑,笑某些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守备部署如何?”
卓秋早已恭候多时,他压低声线:“卓秋见过主子。洵水渠除了靠近龙王庙的这一段,几乎无人守,龙王庙里的护卫则都身手不凡,一共十五个,三个一班,是那位邢大人带来的,依属下所见,他们的巡逻习惯和佩刀方式,像宫里出来的。”
谢允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着前方,浓厚的夜色下只有龙王庙是光明的,就像吸引飞蛾扑火的一团诱惑。
“邢俊枝来了吗?”
“并未。”
谢允皱眉,邢俊枝——这位上头派下来监工的邢大人,他从京城带来的人手入夜后就围了龙王庙,像是筹谋着什么,但他本人却没有出现?
“走。”谢允下令,两人钻了巡逻队交班的空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庙中,来到了卓秋踩点时找好的地方。
这是一间“牢房”,里头关着几十个人,都是从服劳役的人里挑出来的,他们显然不是第一天来到这里了,即使双眼被黑布蒙上,手也用绳子绑着,他们都没有吵囔或者慌乱,只是静静地坐着,彼此也没有交流。心大的,甚至倚着墙打起了瞌睡。
谢允和卓秋从屋顶潜入,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互相绑上绳子、蒙上黑布,刚坐下,交班结束的一小队护卫就走了过来,解开牢门的铁锁链,呵斥着:“都出来!”
“都醒醒!站起来!一个个的,是让你们来这儿睡觉的吗!”护卫队长语气不善,“动作快点!都不准说话,不好好干就等着捱鞭子!”早在他开口的时候,“牢房”里的人就齐刷刷站了起来,默契地搭着身边人的肩膀,排成列走出去。
那人还不满意,骂骂咧咧地,手里一把长鞭,“啪”地抽到地上。
谢允和卓秋一前一后地跟在最后头。
白日里,谢允也没少混迹在役工里头打听消息,那么多个被挑去龙王庙干活的,总有嘴上把不住门的人。果然,有个爱吹牛的,就忍不住炫耀了自己拿到的“赏银”。
那赏银与卓秋呈给谢允看的一样,成色还很新的银角子,简单的花纹中是一个“福”字。据那人说,银角子是他们搬东西的赏,搬的东西都可重了,还搬了不止一两次,不过问他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人又说不知道。也因为这人说漏嘴,谢允才得知今晚他们又要搬东西。
“牢房”里的人都走到了外面,贴墙根站成一排,护卫清点了人数,又检查他们的黑布是否蒙好了、双手的绳结绑结实与否,最后才用一根长绳子把他们“串”起来。
绳子往前拽,这些人就跟着走,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靠手中的绳子,稍微走慢了,还有鞭子伺候。
谢允默默记着路,没想到他们居然先被带到了前院。
而后每个人都被套上了一个绳圈,绳圈上系着粗麻绳,用来拉箱子。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把他们串在一起的绳子比赶车的鞭杆儿还好使,叫他们走他们就走,叫他们转弯他们就转弯,这一溜儿人就跟犁地的牛似的,勤勤恳恳地拖着东西往前赶。
箱子非常沉,谢允耳力过人,能听到晃荡时里头的东西互相碰撞的脆响——是银子。
谢允想了下人数,大概有三十口箱子,而从重量上估算,一箱大概三百两,这里就有一万两。前头还搬过几次,那这几万两银子,从哪来?又要往哪去?
“发什么呆!”一直蠢蠢欲动的鞭子终于落到了人身上,“还不快走!”
谢允侧耳细听,被打中的那人没喊,却闷哼了一声,脚步沉重拖沓,腿上应该有伤。
护卫小队的队长也发现了,他盯着从那人身上淌下的血,忍不住咒骂晦气,“这样的家伙居然还挑来!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在他的暴怒威慑下,没有人敢偷懒。谢允拽动牵引绳,发出长长短短的信号,在谢允后头的卓秋便配合地用抹了东西的脚后跟往地上蹭,留下自己人才能知道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