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又死了几十个人!”
“我怎么没听说?”
“呵!洵水渠都闹起来了,你还没听说?”
“闹起来了?”
“可不是嘛,都是家里的小子汉子,出了这事啊……唉!”
“那这些人家也太可怜了。”
“是啊,没了顶梁柱,就剩些婆娘娃娃的,日子怎么过啊。”
“唐哥儿,我们要不去雅间吧?”梅冬紧张地看着唐三,生怕唐三伤心。唐三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喝茶,喝茶。”
等卓夏点好菜坐下来,就听见隔壁桌大声谈论着洵水渠的事,而他家主子口中傻乎乎的双儿,正支棱着耳朵,正大光明地偷听。
晚上,唐三四人在客栈过夜,唐三和冬哥儿一间房,陈无疾和卓夏一间房。
“唐哥儿,我帮你绞头发吧?”
梅冬洗漱完,见唐三头发半湿地披在肩上,两眼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唐三回过神,“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唐三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是简单沐浴的,但他想事情想得太上头,潜进水里冷静冷静,结果就是把头发全给弄湿了。
古人的长发麻烦得很,唐三抓起帕子包住头发,像拧衣服一样拧起来。
“你这样多伤头发啊。”梅冬忍不住把唐三的头发抢过来,摸着唐三的脑袋,像在抚摸阿摩,“你之前在唐家都吃不饱,头发像草一样,现在养了一段时间,已经好多了。”
“嗯。”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谢允。”唐三低声道。
一开始唐三只是怀疑谢允到底有没有出事,但后来,他更奇怪谢允的身份。
谢允有钱,这个有钱不是指那几份地契和房契,而是指用得起卓夏这样的手下——卓夏花钱不眨眼、吃饭要雅间,行走间的步距和步速都是固定的,这样的手下,什么样的人家用得起?这个时代,钱的来源一是营生,二是祖产,只可惜唐三把那几份地契房契都看出花来,也分析不出什么。
他知道的太少了。
想来也是,谢允又不似他,自然滴水不漏。他表现出的能让唐三知道的这些:有钱、有人手、气度不俗、武力不低、谈吐不凡还长得好看,贴着这些标签的人多了去了!一本小说里都能找出五个这样的角色呢!
标签筛选法不行,唐三便转换思路:谢允为什么要把他送走?
这也是唐三最在意的问题。
反正骗也骗了,谢允也没对他做什么,拍拍屁股走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费劲吧啦地把他送去渠州?
唐三晚饭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很快他就意识到,渠州不是重点,“把他送走”才是关键。
谢允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的前提是谢允不喜欢他,但谢允既然喜欢他,却不让他留下,就说明谢允可能也要离开大溪村。
这个思路说得通,唐三顺着往下想,一下子就想到了谢允科考的事,谢允确实好几次提到了明年二月……靠,这家伙是多早就想着要走啊!
唐三深呼吸,冷却一下过热的大脑,继续琢磨:渠州不一定真的是谢允的故乡,但应该也有特殊意义,那谢允会到渠州来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不一定!
唐三突然觉得那些契约书散发着浓浓的“分手费”的芬芳啊。可是又不对。唐三反复推翻自己的论断,他会拿到身份文书和“分手费”,是基于“谢允已死”的这个事实,也就是说,这也都是谢允计划好的?!
“唐、唐哥儿?”梅冬吞了吞口水,唐三的表情好可怕啊。“你没事吧?”
“我、没、事。”唐三咬牙切齿,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想岔了,谢允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
并不是,相反,谢允非常负责任。仔细一琢磨,他唐三会变成谢允的夫郎,都是因为唐家那次闹上门吧?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谢家过夜了,谢允若不承认,他的清白怎么办?
唐三渐渐摸到了谢允的真实想法,他缓缓松开拧帕子的手,有些泄气。谢允对他,只是负责任而已吧。
梅冬帮唐三绞头发的动作也停下来,他能理解唐三的心情,如果哪天无疾出事了,他一定会比唐三更崩溃、更疯狂。“……唐哥儿,人要往前看。你还年轻,就算是再嫁,也没关系的。”
唐三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梅冬会说出这样开明的话,只是看清了梅冬眼里的担忧,唐三真切地感受到,梅冬一直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
“冬哥儿,”唐三放下巾帕,拉住梅冬的手,“”你觉得谢允对我好不好?”
“嗯?”
“就是……你觉得谢允心里有我吗?”唐三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这种问题好羞耻啊。
“当然有啊。谢允走之前交待我给你做衣裳,要最好看的,要最舒服的,要你喜欢的,这不是在乎你那是什么?他还说你一个人在家,让我平时多去跟你说说话,还说你打雷的时候会害怕,让我下雨天把你接去我家睡……”
唐三目瞪口呆地听着。
梅冬还在说,或者说,是谢允的叮嘱太长了:“他留了银子,让夫君帮你买粮,都要精米,说你不喜欢糙米、粳米又太黏,说你喜欢甜的……他还让豆子、狗蛋儿、阿蜀、芽哥儿他们多去找你玩,这些是我知道的,他又交待我爹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唐三眼眶发热,“他既然也喜欢我,为什么要走?”
梅冬误会了唐三的意思,认认真真安慰道:“服徭役是谁都躲不开的,谢允他……他可能也没有想到。逝者已逝,唐哥儿,你要振作起来。”
“他为什么不办酒?”唐三又问。
梅冬答不出来。谢允为什么不办酒,整个村子都想知道。
“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户籍跟他落在一起?”唐三拿出自己的文书,“他还提前准备了房契、地契,这说明他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要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