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事太多,润玉近来忙着和旭凤谈心,交流簌离和荼姚之间的二三事。可怜这两个好儿郎,都为
自己老娘的事情操碎了心。
这厢润玉刚从洗尘殿回来,脚才踏进璇玑宫大门,便又被太微传话叫走。
“大殿!”
风沉可怜巴巴地坐在璇玑宫前石阶上,好不容易看到那抹白色身影出现。一眨眼,却又没了踪影。
“什么情况啊这是……”风沉烦闷地用折扇敲着脑门,愤愤不平。
大殿都多久没陪他下棋了啊!话都没能说几句呢这些天!
果然太微荼姚最重视的还是旭凤,为上次旭凤遇袭的事都传讯润玉好多次了。
“烦人啊。”风沉长叹一声,“无聊死了。”
天界无趣的很,不如去人界走一遭,还能找锦觅耍一耍。
想一出是一出,风沉得意地摇着折扇,瞬移着闪出璇玑宫,直奔南天门去了。
潇洒地纵身一跃,便直接御风飞向润玉在人界的住宅。
宅子里除了锦觅,还有个绿衣服的男人。风沉眯着眼看过去,打了个响指。
“彦佑! ”他拿扇柄狠狠敲了一下彦佑的脑袋。
彦佑立马急了眼,“你下手怎么这么狠? !”
“我不得狠点吗?你来这里干什么?人贩子绑架带坏小孩子? ”风沉抱臂,微微皱眉,“土地公呢? 你把人搞到哪里去了? ”
保不齐又是拿酒把人灌醉了。
彦佑撇了撇嘴,白了风沉一眼,“土地公醉了,和周公相会呢。我想带锦觅出去玩,不能白来人界这 一遭啊。”
“仙君,噗嗤君对我没有坏心的,他说要带我体验人间极乐。你放我出去玩吧,千万不要告诉旭凤哦。” 锦觅从彦佑身后探出脑袋,弱弱地央求道。
虽然陨丹已经被取出,但是锦觅毕竟被保护的太好了,不懂人情世故,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压根不 知道彦佑所说的人间极乐代表什么。
风沉冷哼一声,淡淡扫了眼彦佑。
“哎呀,仙君你别这样啊,让我们去吧……”彦佑也苦兮兮地请求,“要不你也跟着,保证锦觅的安 全好了。”
“听说仙君好男风,这人间的男馆啊,不比天上的逊色,仙君也去瞧一瞧吧,不吃亏。”彦佑凑近了, 在风沉耳边小声说道。
风沉愣了一下,彦佑怎么知道的? !
也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震惊,彦佑笑出了声,“你放心,兔儿神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因为我以前经 常给他送萝卜,我是他朋友。”
“你朋友可还真多。”风沉咬牙切齿地说道。
“放宽心啦。”彦佑拍了拍风沉的肩,“你只要同意我和锦觅出去玩儿,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你! ”风沉气结。
“行啦,不要犹豫,一起走!”彦佑笑着拽着风沉和锦觅,往大街上去了。
南风楼里歌舞升平,只不过同对门青楼里不一样的是,这里清一色的都是白白净净的男馆,秀丽地像 是女子。
“哇一一”扮做男子模样的锦觅惊叹一声,瞪大了眼睛,“好多男人啊,都挺好看的。不过还是比不 上凤凰和小鱼仙馆。”
风沉闻言,轻轻皱了眉,“这些人怎能拿来同大殿相比? ”
人无高低贵贱,他也不是看不起这些男馆。只不过润玉那样风姿绰然,出淤泥而不染,把他和这些风 尘之人放在一起比较,着实有一种明珠蒙尘之感。
说话间,已经有男馆围上来劝酒了,彦佑为了表示自己男女通吃,骚包地环着一个粉衣男馆,就着他 的杯子喝酒。
有男馆见他们这边锦衣华服,彦佑出手又大方,一股脑全冲过来了。
不光是彦佑和锦觅,风沉也被几个人依着,那些个姿色不错的男馆频抛媚眼,在风沉肩上轻轻捏着。
风沉脸色越发阴沉,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这群人就要出去。
“公子留步!如若对他们不满……可否看看在下?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有些熟悉。过了这么多 年,乍一听来还会让人心口一皱地疼。
风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即使重活一世,他在那千年万年的孤寂中,每每在午夜梦见那张脸,那被背叛,真心被践踏的撕心裂 肺之感还会折磨着他。
这张脸,属于前世那个,他离世前唯一爱过的人。但是那猛烈而突然的背叛,让他失去了一切,乃至 于生命。
风沉张了张嘴,喉头却干涩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泛红,漫上痛苦之色。
“公子? ”这白衣男馆姿色不错,是这南风楼里的头牌。还没有他出手解决不了的客人,但是风沉这 反应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风沉眯了眯眼,声音沙哑,“你叫我什么?嗯? ”
“公子,阿久不知道您叫什么,只能这么称呼啊。”男馆阿久趁势贴了上来,“不如您告诉我,您叫 什么? ”
风沉眉头紧皱,突然一下子又放声大笑起来。他看着阿久,想要看穿他灵魂最深处的地方。
“真是糊涂啊我,如果是你,怎么可能这么喊我。”你那种可怕的占有欲和自私,如果看见我,怎么 可能不过来强制性带走我。
恶心,真的不是一般的恶心。
阿久这样的姿态让人厌恶,同时令风沉厌恶的,还有那张和那人相似的脸。
他太恨了,但是这数十万年的静心修道,又让他看淡了一切。
前世短短一生如蜉蝣瞬逝,往事,皆成云烟。
风沉心中又归于平静,眼底的风起云涌亦被狠狠按下。
他漠然地推开阿久,掸了掸衣袖被碰过的地方。
阿久见这到嘴的达官贵人要跑,赶紧不死心地又凑过来。这次,他捋起右手衣袖,露出手腕上那截用 细皮革线编成的手绳。
风沉顺着看过去,瞳孔猛然收缩。
这是他前世送给那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阿久见风沉神色有变,以为可以大获全胜,便得寸进尺地继续向风沉抛媚眼。
风沉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扣住阿久的手腕,用力地捏着。
“这条手绳,谁给的? ”
“公子,您手劲太大了……”阿久不敢挣扎。
“我不会问第二遍。你如果不说,可能就没机会再开口了。”风沉颔首,微微笑着。虽然是笑,却让 阿久身后漫上一层冷汗。
气氛太过严峻,连彦佑和锦觅都不敢开口讲话。
“我……”阿久欲哭无泪,“这是街上一个神棍给我的,说是特别灵验,想勾引哪个贵人的时候,就 露出来给他看,一定会成功。”
风沉冷哼一声,把那猛地手绳扯下来,松开了手。
确实是前世的那条手绳,甚至还有被人不断抚摸而有细微损伤的痕迹。
手绳上还被人施了媚术,凡人见了都会中招。但是只是雕虫小技,根本奈何不了他。
只是,这条手绳为何会出现在和有那人一样的脸的人身上,倒是值得考量的事。
媚术只迷惑凡人,为的就是让阿久相信它的用途,日日佩戴。其实这手绳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他风沉 别忘了前世那么一段情吧。所以料定了他看见这张脸会失控,料定了他会来这里。
呵,果真料事如神。
手绳上泛着淡红色的光晕,携着浓郁的极纯火系术法之气。
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样的灵力?
所以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还是一样地粗心啊,做事总留下马脚。
风沉嘲讽地勾了勾唇。
他已经,知道是谁了……真是阴魂不散。
“沉兄。”背后突然传来轻声的呼唤,带着些关切和焦急。
风沉回过头来,看见润玉立在门口,身后是满街的通明灯火,红烛摇曳。
灯火阑珊,润玉白衣依旧,是翩跹少年归处。
“大殿。”风沉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眼底如寒冰乍融,万物复苏。
他迎了上去,走到润玉身边。
“你怎么来这里了? ”说着,风沉心虚地瞥了眼周边妖娆的男馆们默默辩解,“彦佑这家伙真的很不 学好,把我和锦觅拐到这里来了,下次一定要叫洞庭君好好教育他!”
“仙君!”彦佑凄苦地看着风沉。
旭凤也跟来找锦觅,此刻已经开始算账了。可怜的锦觅乖乖被训,一会儿后就被旭凤拎着衣领子提溜 走了。彦佑也狠狠挨了一顿打。
润玉不理睬风沉,只是看着他手中握着的手绳。
风沉求生欲太强,赶紧打报告。
“这是故人所赠。”
“故人? ”润玉神色晦暗。
风沉轻轻笑了声,轻蔑而嘲讽,“是啊,故人。”
“背后捅我刀子,让我恨不得把他扒了皮的故人,总是阴魂不散。”
润玉静静地看着风沉,“往事一场空,切莫伤怀。”
“自是如此,谁会为那种人伤怀? ”风沉笑着摇了摇头。
“那这手绳……不如交给我保管,免得沉兄睹物思人。”润玉说出这番话来已是不易,现下遮掩在宽 大衣袖里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
风沉一愣。
他怎么感觉,大殿这语气 有点怪怪的?什么叫睹物思人?他才没有好不好? !
“不必了。”风沉摆了摆手。
润玉心头一紧。
“我对那故人本就情义散尽,此物眼下留着太不合适。”风沉把那手绳捏在指尖,最后细细打量了一 眼,“如此,便让它消失在世间,也算是对那段时光的彻底了断吧。”
润玉闻言,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蓝色的冰晶遍布手绳,很快结成了冰雕。风沉挑眉,把手绳握在掌心,狠狠捏碎。晶莹的淡蓝色粉末 从他指尖流出,泻了一地。
他甩了甩手,把粉末剔尽,眉眼含笑地看着润玉。
“这般,大殿可满意? ”
烛光摇曳在风沉眼底。此刻,润玉只能在他那如夜幕般亘古黑暗的眸子里,看见星河万千。
^满意O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突然如释重负般知晓了自己心里的感情。
其实,从阿久叫住风沉的那一刻,他便到了这里。
他看见了一切,看见风沉眼中的痛苦,看见风沉的失控。他也看见了风沉如何一点点地收起情绪,归 于平静。他的心,也随之一上一下,不得安宁。
他看的出来,动摇风沉感情的,不是那个阿久,而是那手绳背后的人。
他似乎有些怕,怕风沉那些红线是为那手绳的主人求的。
这样小心翼翼的感觉,好像还是数十万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他没有太上忘情,也不曾犯下大错。那 会儿,他和旭凤还是兄弟,他还是无所求的逍遥夜神,执着地爱着锦觅。他的心绪都为锦觅牵动,那时悸 动和慌张的感觉,居然再次出现了。
现在,风沉就是那个能牵动他担忧与否,喜怒哀乐的人。
是男人也没有什么,到了这样的修为境界,谁还去在意这些?伦理纲常,通通都是他润玉踩在脚下的 东西。
这一次,他不会去白白错失先机。管他什么故人,也左右不了他的事情。
“大殿开心就好。”风沉老老实实地站着,我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最怕大殿生气。”
润玉深深地看了眼风沉,眼底的情绪快要溢出来,却被他尽数掩藏。
“回家吧。”润玉未应答,只是勾了勾唇,笑着说道。
回家,璇玑宫是他们的家,洞庭也是。只要有自己心悦之人在,天涯海角皆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