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便同你当年一般,结束这一切吧。”
他双手在心口结印,浓郁的黑雾自丹元处奔涌而出至掌心,硬生生按压进胸膛。
飞沙走石,雷声大作,雨水倾盆而下。
血色漫延在天际,这是世间阴暗之气的集聚,汇集至破黎体内,而破黎,即将献祭自己的所有灵力, 甚至是灵魂。
他将同这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去击溃所谓的光明。
可笑啊,当初润玉也是这般献祭,将他封印,如今却一切都倒转了。
更为可笑的是,他的灵魂留存两世,又受着契约的折磨,早已薄弱不堪。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只是若是换得大仇得报,一切都值得!
破黎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面目狰狞地笑着,他死死地盯着润玉看,像要把前世今生的恨意都看尽。
"润玉--!"旭凤见到这局势不妙,想来帮忙,却被那强横的黑暗阻绝在外。
斗姆元君也急,却也进不了分毫。
就在黑暗压顶的那一刻,润玉抬手结印,硬生生对上那滚滚而来的雷电。
"辱吾爱,杀吾爱。"
"此仇,今日了断。"
眼底被恨意蔓延,再也没有光彩。
润玉体内的灵力也奔涌而出,支撑着他同那腐蚀极强的阴云对抗。
没了风沉,润玉也不愿苟活。
那便以此生魂,报了大仇,一同去了罢。
可惜修仙者身死便是魂灭,再也没有下一世之说。
若是有来生,他希望,还可以遇见风沉。
"润玉,你在做什么? !你快点收手,你这样会没命的!! !"月下仙人瞧见了,崩溃大喊。
他的小润玉是在干什么啊?破黎疯了要献祭,他怎么也这样?
可月下仙人不知,润玉早已疯了。
在风沉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他早就成了个疯子。
阴暗腐蚀的灵力涌来,将润玉挥出的水汽逼到退无可退。
润玉笑了声,体内灵力更进一步地疯狂涌出。
月下仙人吓地失了魂似的叫喊着润玉的名字,连带着周边众将士也纷纷下跪,祈求润玉停下献祭。 可若是不了结这一切,他又如何甘心。
润玉的灵力浑厚,已经接近化为实质,水龙幻影盘旋在空中,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细密的水雾中。 感觉到自己体内丹元逐渐脆弱涣散,润玉勾唇笑得更加坦然。
"真是可笑又可怜。"破黎撑着身子道。
"上辈子是个孤独终老的命理,这辈子还是命中带煞,克死别人而不自知,真可怜。"
"上辈子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这辈子亦然,也是可笑可怜。”
润玉难得笑得开怀,"只是唯一不够尽善尽美的,你随我一同死去,实在是脏了黄泉路。”
破黎脸色难看起来,黑气聚拢的更加迅速。
"那就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润玉甩袖,虚鞠一躬,道,"奉陪到底。"
这两人分明快魂飞魄散,却还是淡然自若的模样,可这打斗场外的人已经快急得疯魔。
旭凤甚至想硬闯进去,被斗姆元君拦下。
"元君,求求您了,让润玉停下来,这样下去他会灰飞烟灭的!"
斗姆元君苦笑着摇了摇头,望向那和阴暗缠斗的水汽,"他何须我来救啊,自有人把他视作自身性命。" 斗姆元君话音刚落,那天边便传来一声清脆悠远的凤鸣。
四溢的灵力一瞬间全部回归体内,冰凉的来自远古的气息,缓慢的,小心翼翼地修补着润玉几近破碎 的丹元,献祭被硬生生打断了。
破黎那儿的黑气失去润玉灵力的抵御,张狂地向这边袭来。
润玉还未缓过神,霜雪纷纷扬扬地就落了他一身。
眼前凭空站了个人,水湖蓝的绸缎长衫,如瀑的黑色长发用一支木簪随意挽起,仍旧如曾经般懒散潇 洒。
"风沉?"
润玉声音微微颤抖着,一时间巨大的喜悦和慌乱的不解一齐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下意识便想把人拉进怀里,才发现风沉已经是缥缈半透明的幻影,他的手只能穿过那缕光芒, 一切都握不住。
那幻影只笑着回首看了润玉一眼,眉目含情,眸中是润玉再难触及的星河万里。
"别怕,有我护你。”
就这么轻轻的一声承诺,好像已经用尽了幻影的力气,他脆弱的能被风一吹就散,可又坚毅到能同破 黎抗衡。
其实不是实力是否有变的问题,是他即使早已丢了性命,也要留一缕残魂,在最后关头护润玉周全。 他的玉儿,本就是这天上地下最最值得人好好珍视的人,可偏偏前世今生都受尽磨难。
只是好在,这一次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再让润玉面对这生死之劫。
风沉始终没有明白自己对润玉的意义,且再也没有机会去明白了。
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去对润玉好,却忘了润玉想要什么。
"风沉--"
润玉嘶吼着,拼命想把那幻影揽到怀里。
一切都是徒劳。
大雪落了人一身,柔柔软软的雪花和那阴暗相触,瞬间将腐蚀的力量冻结成冰凌,一时间半空中铺展 开一片被霜雪覆盖的黑暗。
冰凤虚影有如实质,长鸣着撞入那团可怖的黑暗之中。
"咔哒"一声后,寒冰破裂,细密地碎成了渣。
破黎丹元已彻底献祭,最后的大招硬生生被风沉用魂灵之力打断,再也没了底牌。
他颤巍巍地站着,终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天界将领新欢鼓舞地庆祝大败破黎。
只有润玉看着那依旧没有消散的冰雪,只觉得心头被剜了个血淋淋的大洞,疼,生疼,除此之外再也 没有其他知觉。
突然腰间系着的冰玉吊坠断了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玉佩云纹暗淡下去,化作点点流光,随风而散。
冰玉露出原本的面貌——颗圆润,此刻却无光且布满裂纹的冰系丹元。
这是风沉与润玉通晓心意后,送他的礼物。
他本以为这只是块玉佩,没想到是风沉自己的丹元。
丹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润玉几乎是拼了命地输送灵力,将这丹元碎片护住,不让它飘散开去。 可惜用尽全力,也只留得一缕。
只是即使只有这一点点生魂,润玉也足够慰藉,至少,至少他还没有完全失去风沉。
"凤凰涅槃重生,只要丹元犹存,经烈火焚烧锤炼,都可留得性命。”
斗姆元君走来,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帝君丹元残留微弱,怕是扛不过烈火,便会消逝了。”
闻言,润玉微愣,抬眼看着斗姆元君,试探着问道,"元君,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是啊,我都知道,从听座那日,看见你腰间玉佩,我便知那是帝君的丹元。”
"他太过在乎你,即使早算出你是他命中死劫,他也要飞蛾扑火。怕你遇到不测还将身家性命放在你身 边,只为有朝一日可以救你一命。"
"身受重伤之时,凭帝君的修为本可再吊着数十年性命,只不过需要太多天材地宝温养,且他也知最后 还是难逃一死,吊着性命反倒拖你后腿。”
"帝君服下的那颗灵丹,是他趁你不注意时,向我叮嘱讨要的。那是一剂猛药,把他往后所有气力都调 出来,以回光返照,康乐地陪你些时日,他不愿意整日病怏怏地待在你身边,不愿意看你为他烦忧。”
"本体消散,丹元仍在,帝君把自己最后仅存的,可以用来涅槃重生的魂灵,都注入了这丹元里,因为 他算得你会和破黎有一死战,性命堪忧。他想救你,想护你周全。”
"远古凤祖,数百万年积留的退路和精元,就这么放在你身边,实在是 .....依照帝君的意思,这些话我 本该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说出来,可我知晓我同帝君都错了。”
"帝君待你情意深重,你又何尝不是。他错在没有留一线退路好让你们彼此相守,只想着怎么护你,你 如今这般癫狂模样,怕也是愿意看到的。”
润玉喉头像被锈住了般,再也说不出话。长睫颤了颤后,眼角滚落一片冰凉,竟是流了血泪。
痛到深处,才会如此灵台不稳,几近痴狂。
"润玉,这缕丹元是救他的最后希望了,你是他的死劫,亦是生机,但愿你别辜负帝君曾对你的深情, 救他吧,当我求你。"
斗姆元君神色悲戚道。
润玉仿佛已经听不见外界声音,只颤抖着护着那丹元碎片。
何须求,我本该救他。
我是如此爱他,正如他爱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