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

枯瘦的指尖摩挲着江小鱼的手背，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是1993年梅雨季，他在福州文物局鉴定一批南洋回流的文物时，收到了好友傅寿芝的信件。

　　信上的大致意思是：“王兄弟，南边的朋友给我传来了大新闻，有热闹看了，据说行里面的很多巨头都会去，我准备跑一趟，特地写这封信问问你，看你怎么想的，如果你也要去的话，我们在莱玉市的八曲书店碰头，等你消息。———老傅”

　　王昱深知自己这个好友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说的是看热闹，只怕这一趟的油水不会少。王昱也不是犹豫的人，当即推了手上的工作，就买了去莱玉的火车票。

　　等他赶到莱玉时，他才知道傅寿芝为什么特地给他也喊来，光是在火车上，王昱就碰到了不下四个同行，干他们这一行的本就稀少，光是在火车上就能碰着四个，他已经无法想象，此时的莱玉市已经被多少行内的势力渗透了。

　　下了火车，他就朝着八湖书店赶，那是自己这一圈人设的一个据点，傅寿芝约他在这碰头，说明是要准备出活了。

　　果不其然，王昱刚走进八湖书店，就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还有两三个生面孔应该是刚入行的新人。

　　傅寿芝正在招呼着一圈人分装备，见到王昱来了，赶忙笑着起身相迎。

　　“嘿哈哈，王兄弟，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路上都看到了吧？这次可是个大活啊。”

　　到这，傅寿芝才和王昱交了底儿，原来三个多月前，有一帮外来的考察团来到了莱玉，准备向东进入野人谷。

　　野人谷是无人区，当地人都很少进去，相传里头有吃人的野人，只有特厉害的老猎户才敢稍微深入一点。

　　“结果这伙人一头扎进去整整两个月，好些当地人都觉得他们是栽在里头玩完了，结果谁想到又过了两天，这伙人出来了，嘿，那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比进去时少了一大半不说，这出来的身上还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也不知道在里面都撞见了些什么。

　　而且，重点是这伙人出来时候，身后还拉着一个被封好的大木箱子，天知道里头装的有什么宝贝。有政府的人去截胡，结果人家领头的一个电话，那拦路的全都得让开，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东西带走，这会都不知道运到了哪去。”

　　傅寿芝说的激动，脑子里也在猜想着那箱子里是怎样的光景，同时把刚沏好的茶递给了王昱。

　　将茶水一饮而尽，王昱道“然后呢？这满城的人不能都是因为这么个猜想，就大费周章的都跑了过来吧，这次又是哪一家发起的号召？”

　　傅寿芝笑了笑，靠近王昱耳边压低了声音道“王兄弟，据说这次哦，可是四大家联合发起的。”

　　四大家！王昱惊叹，这四大家是指行里公认的，最有资历的四个家族。分别为南阳谢家，平川许家，辽城赵家，北疆柳家。

　　往年像这种大规模的活动，一般都是有大势力牵头，在圈里发起号召吸引散户，如果你没本事还想凑热闹的，只会沦为人家试错的炮灰。

　　能从领头的牙缝里分一口肉的，无一不是散户里的佼佼者，像王昱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他毒辣的眼光，还是一身好本事，都是能在圈里排的上号的，就算是一些大势力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傅寿芝的能耐虽说比不上王昱，入不了上层的眼，但是在中下游这一块，他的名字却比王昱更加管用，他在这一行靠的主要是人脉。广交好友，发展下线是他的拿手本事，王昱现在所在的这个圈子就是以傅寿芝为中心组建起来的。

　　他俩也是在一次这样的活动中认识，王昱交朋友很谨慎，事实上这一行里不管是谁，在交友这方面都会很谨慎。毕竟出活的时候是要把半条命交在对方身上的，好在傅寿芝这人虽说贪财，但还算有些诚信，而且他分得清利弊，和一个好手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总比敌对要强的多。

　　王昱虽说不是每一次都会参加进这样的活动里，但基本上每一次他都有些印象，发起号召的势力有大有小，但再大也没有到过四大家的身上。

　　四大家自己都有着相当完整的商业链，无论是探点，开活，收货，出手，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在运作，完全不允许散户掺和进来，他们觉得接受被散户染指的生意，是对他们名誉的一种亵渎。

　　想不到这一次居然会破例，还是四大家一起，当真是可以载入圈内历史的大事件了。

　　傅寿芝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王昱面前“王兄弟你瞧，这个就是这次四大家破例招收散户的原因。”

　　照片里的男人站在一处溶洞口，身上的猎装沾满泥浆，右手高举的铜镜映出洞内倒悬的钟乳石群。

　　“这是谁？”王昱问道，他印象中没有这个人，大概率不是圈内的，至少不是活跃分子。

　　“这个人啊叫杨堡鹤，老家是平川一个小县城的，这小子没别的能耐，就是会偷。16年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平川偷了许家的一批货，被许家下了通杀令躲了两年，最后在一个旧仓库里被发现时，那批货还在，可人已经烂在那了。许家的二把手亲自到场把货清点了一遍，发现只少了一件东西，一个民国的红木箱子。

　　因为这批货是许家把几个档口收来的东西，和人家老宅里整理的旧货堆在一起存进的库，只有几份清单，部分大货还没有验过，其中就包括那个红木箱，所以也没人知道那木箱里究竟装了什么。许家主对此事还挺在意，就花了点功夫去查，这一查就是半年多，也不知道后来是查到了什么，居然搞得整个许家都运作了起来。”

　　王昱知道，以许家的家底别说少一件，就算是这一批货都不翼而飞，对人家来讲也是不痛不痒的损失，但这是面子问题，平川是许家的老巢，在自己老家被人截了货，许家要是没点动作，不得让人以为是好欺负的。

　　但是要说能让整个许家上下都动起来，这显然不是单为了讨回场面这么简单了，恐怕那老红木箱里面装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件事到后来就没有消息了，直到三个月前，那考察团来到这里的时候，被人用相机给拍了下来，就是这张照片，传到了许家人的眼前，发现这考察团里头的这个人长得非常像当年已经死去的杨堡鹤。

　　这再后来，考察团前脚刚走，四大家就都放出了消息，交代明天正午时要深入野人谷寻找大墓，邀请圈里的散户，只要有兴趣的都可以跟着一起，你说，这是不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活？兄弟，我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啊。”

　　傅寿芝满脸喜色，又把王昱面前的茶杯给重新满上。

　　“你说的倒是让人心动。”王昱把茶杯放到嘴边抿了抿又放下“但这次来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四大家的人占了大头，就算是剩下点东西，咱这么多人分分，每户到手的能有多少？我觉着你是要白高兴了。”

　　傅寿芝闻言，热情却是丝毫不减，反问道“王兄弟哟，你觉着老哥我会做自己没把握的事情？我是那种人不？你放心好了，这次你跟着我走，保证咱哥俩都能吃个盆满钵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