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整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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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其实那天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才走进去。
李相夷在后院练剑,剑气凛然,将树叶震得簌簌落下,收剑入鞘时,见弟子来禀报说,东宫的那位殿下来了,要求见他一面,有公务商谈。朝廷的人?
李相夷“东宫的殿下,昭玥?”
昭如日月,玥似明珠。
李相夷点了点头,让他将那位殿下先请进他的书房,他随后就到。
他这练剑流了许多汗,身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所以他得先去沐个浴,什么殿下陛下还得靠边站。
李相夷沐浴过后,身上清爽了许多,他换了身红衣,扬着马尾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走去。
昭玥翻阅着卷宗,时而又向门外看着,许久不见李相夷来,索性将卷宗一合,起身观望了起来。
其实这天下第一的书房,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桌案上,文房四宝,无不所缺,笔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毛笔,还有那用张扬的字体书写的一句诗,就挂在旁边墙上。
『酒宁剩欠寻常债,剑不虚施细碎雠』
书架上还摆着些武侠话本,几乎都是写李相夷的。
什么《天下第一》《剑神传奇》《入夷门》之类的,不翻都知道,就差把李相夷三个大字写上去了。
这天下第一还怪可爱……
昭玥好奇地张望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不爱读圣贤书,又爱收藏墨宝,还特别招摇,又有点臭屁。
这天下第一是个小屁孩吧?
昭玥忍不住扬唇轻笑,笑靥如花,都尽数落到了李相夷的眼里,掀起了不小波澜。她本就生的极美,倾国倾城,一颦一笑更是美艳动人。
李相夷有些后悔洗了澡,又有些庆幸洗了澡。
他脚步轻盈地走到昭玥的身后,但保持着很好的距离,昭玥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缓步转过身来,入眼便是那剑眉星目的少年。
他眼尾微挑,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眼中闪烁着星光,柔和的目光又显然透着几分锐利与张扬,眉宇间自带少年意气,一袭红衣耀眼又张狂。
昭玥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她微微颔首。
昭玥“李门主,叨扰了。”
李相夷摆了摆手。
李相夷“无妨,殿下觉得我这书房如何?”
李相夷走近一步,说话时不自觉弯了眉眼。
昭玥顿了顿,沉吟片刻后道:
昭玥“嗯、挺有个性的……”
李相夷“看来殿下对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嗯、挺自恋的……
昭玥“李门主想必常有要事缠身,要不我们先谈正事?”
李相夷摇了摇头,眼里闪烁着细碎星光,眼神真挚,脱口而出道:
李相夷“我今日无事,可以陪殿下谈一整天。”
昭玥“……”
嘶……怎么听不出客套话?
李相夷引昭玥坐下,并亲自为她斟茶。
李相夷“殿下,请。”
昭玥轻轻“嗯”了一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昭玥“孤此行是想向李门主要一个人,他在四顾门牢中。”
李相夷眉头微凝,开口询问:
李相夷“何人?”
昭玥“刘福祥……”
昭阳顿了顿,又道:
昭玥“他的真名叫,付襄。”
付襄,翻云寨的寨主,惯行杀人劫掠之事,恶行累累。不久前,李相夷率众将其擒获,随之遣散了整个寨子,彻底剿灭了这一方匪患。
他心中疑惑难解,这寨子横行乡里许久,犯下无数恶行,为何始终无人报官?官府不管吗?直至近日才被他察觉并一举铲除。昭玥轻声为他解惑:原来,这付襄本是地方官员刘大人的管家刘福祥。此人曾因一次偶然机会偷得刘大人的账本,掌握了他贪赃枉法的把柄,并创立了翻云寨,从此,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还屡屡以此要挟刘大人,令其敢怒而不敢言。
而昭玥需要的,是付襄手中的账本。
2.
事情顺利解决,昭玥本以为与李相夷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这天,他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是翻窗进来的,险些摔碎了旁边的花瓶,不仅如此,还……还碰巧遇上昭玥在沐浴!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李相夷的耳根已悄然染上一层薄红,他迅速偏过头去,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慌乱。
李相夷“抱、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李相夷话音未尽,一股寒意直逼他后颈,李相夷未曾转身,飞速伸手夹住剑身,内力一震,剑身顿时被弹开,发出一声清越的铮鸣。
昭玥“池宴。”
池宴还想执剑袭去,便听昭玥轻声唤她。
昭玥示意池宴退下。
昭玥“李门主,好好的大门不走,翻窗,可非君子所为。”
李相夷“这不是不想太招摇嘛。”
……翻窗才更招摇吧?
李相夷站在原地,背对着她,僵直身子,呼吸因屋内萦绕着的花香浴香而微微急促。
昭玥“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李相夷闻言脸颊微红,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画面,他故作扭捏。
李相夷“这、这不太好吧……”
昭玥“……出去啊。”
李相夷笑容一凝,嘴角微抽,木讷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李相夷“啊……哦!好、好嘞!”
昭玥从浴桶中缓缓走出来,周身萦绕着氤氲的水汽。柔软的轻纱掠过肩膀,她将衣带轻轻系好,缓步走了出去。
抬头就看到李相夷有些傻气的笑容,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伸手不打笑脸狗,对吧?
虽然昭玥讨厌这般唐突的行为,但是念及李相夷上次帮助了自己,便不甚追究。
昭玥“李门主,有事吗?”
昭玥没有落座在他的旁侧或对面,而是迈着步子径直走到他面前,她微微俯下身,一阵浓郁的馨香随之扑面而来,那张绝美的脸庞未经粉黛修饰,只因方才浴中的热气氤氲而透出一抹自然的红晕,宛若晨曦初染,美得浑然天成,令人心神不由为之一颤。
李相夷呼吸一滞。
李相夷“也、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的案子如何了?”
昭玥“已经顺利解决了,此番真是要多谢李门主了。”
李相夷“那你现在有空吗?”
李相夷又觉唐突,微敛了一点他闪闪发亮的眼睛。
李相夷“咳……就是扬州城今夜有个灯会,我想…想邀殿下一同前往赏玩。”
李相夷“就当,是感谢我帮了殿下的忙,好不好?”
昭玥看穿他的心思,俯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眸。
昭玥“四顾门门主,平时不是很忙吗?”
李相夷只觉那双桃花眼实在诱人,他轻咳一声,眼神微闪,将目光偏向别处。
李相夷“刚、刚好忙完了。”
昭玥“这么刚好啊?”
李相夷抬头,对上昭玥狐疑但了然的目光。
李相夷“可能遇见你,便慢慢有了时间。”
昭玥眼睫轻颤,似乎没想到李相夷会直接打直球,眼神有些不自然,她别过身去,沉吟片刻后缓步向前走,声音缓缓传入李相夷的耳畔。
昭玥“走吧。”
3.
昭玥平日里一袭黑色绫纹长袍,举止间自有一股成熟与威严的气度。然而此刻,她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那抹柔丽的色彩宛如春日初绽的迎春花,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截然不同,她眉眼自带清冷,却因这抹亮色而多了分娇俏。
马车行至扬州城门便停下,此刻扬州张灯结彩,灯火阑珊,红烛绵绵,月色朦胧,繁华热闹,烟火气息,绚烂璀璨,在夜空中尽情绽放稍纵即逝的美丽。街道小巷,摆卖着各种各样吃的,玩的,小贩吆喝,大街上热闹极了。
昭玥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卫,身旁一个天下第一,足矣。
李相夷“呐~”
李相夷将买来的冰糖葫芦塞进她手中,然后自己也眯起双眼品尝起来。
天下第一……吃糖很开心?昭玥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两人站在桥上,桥上人熙来熙往,天空烟花绚烂,光彩夺目。
昭玥“天色不早了,李……”
昭玥侧目看去,身旁的李相夷不知何时离开了。
李相夷“昭玥!”
一声清亮的呼唤穿越人群而在她的耳畔荡漾。
昭玥循声望去,李相夷执剑立于楼阁之上,剑柄处绑了丈许红绸。
他唤的,不是殿下,而是昭玥,一则人群众多,不好直呼,还有就是打破了这层身份的隔阂。
李相夷执剑在楼顶舞了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剑,剑光划破夜色,那抹红在夜色中显得分外亮眼,连旁侧的红灯也失了亮色,成了他的陪衬。
那一夜,万人空巷。
全扬州城的人都在看他李相夷孔雀开屏。
一舞终了,李相夷腕间一转,剑尖划过黑夜,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然而,他并未急于收剑回鞘,而是手臂微扬,长剑如流星般一掠而过。剑气凛然,将阁楼上垂挂的绣球红绸花斩断,轻飘飘地坠入他的掌心。他唇角微扬,眼中笑意流转,目光牢牢锁定那道熟悉的身影,随即手腕一翻,将其掷了出去。
绣球花落入美人怀。
昭玥“这绣球……”
李相夷“昭玥。”
李相夷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前,她抬眼一下子便撞进了李相夷含笑的眼眸。
李相夷“喜欢吗?”
红绸舞剑喜欢吗?绣球花喜欢吗?我,喜欢吗?
昭玥“红绸舞剑,确实惊艳,只是这绣球,我就不收了。”
……
那夜过后,李相夷的风流韵事又多了一件。
醉仙楼顶红绸舞剑,抛绣球示爱。
不过,遗憾的是……
李相夷被拒绝了。
不过他绝不放弃。
他是四顾门门主,管江湖事,她是东宫殿下,管朝廷事,两人鲜少有交集。
他总是会找机会来看她,起初只是分享一些事情,她随意应了几句,后面竟逐渐询问起她的看法、意见……
她年长他两岁,但不记得李相夷是什么时候开始甜甜地喊她姐姐,总之这人能一次性喊出八百个称呼。
可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李相夷炽烈的爱意呢?她又何尝不喜欢这样一个赤诚少年呢?
可是,江湖与庙堂,终究是殊途路。
他们可以并肩作战,可以道同合谋,却唯独不能结为连理枝。
他有他的江湖梦,她有她的天下事。
李相夷,那晚的红绸舞剑,甚为惊艳。
4.
昭玥“你让李相夷亲自来谈。”
昭玥眼帘微抬,轻瞥了一眼单孤刀递过来的信,上面盖了盟主印章,这信是单孤刀请求朝廷出兵剿灭金鸳盟的密信,但其中也暗暗言明了四顾门往后将为朝廷所用的条件。
信,是单孤刀写的,印,也未必不是他盖的。
总之,李相夷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她犹记得那日李相夷兴致勃勃地跑来告诉她,他与金鸳盟签订了五年的和平协约,此刻又怎么可能忽然说要开战,还向朝廷借力,得亏这事落到她的头上,否则,还不知道这个单孤刀要搅出什么风波。
单孤刀“相夷他公务繁忙,殿下若觉得有何不妥,可以与我商谈。”
妥当?有何妥当?从信本身到面前的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处妥当!
昭玥“这么重要的事,他李相夷不亲自来,派了你来?毫无诚意。”
这句话明面上是在说李相夷,实则暗骂单孤刀,以及“派”之一字,都嘲讽了他在四顾门无足轻重的地位,无视他二门主的身份。
单孤刀咬了咬牙,心中暗自记下这一笔,他保持着职业假笑。
单孤刀“只是事情紧急,而相夷又实在被其他事情脱不开身,还望殿下不要为难。”
昭玥冷笑一声,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昭玥“为难?这般话语都用出来了。”
她摇了摇头。
昭玥“那孤就明说了,这件事,李相夷并不知晓也绝不同意。”
昭玥“单孤刀,孤说的难听些,你不过就是个二门主,莫要僭越了。”
单孤刀“四顾门是我与相夷一同创立的,我作为二门主、他的师兄,为四顾门、为他着想有何不可?这件事情,他知或不知都是最好的决定,事后他自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昭玥眉头轻蹙,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住了耳朵,这人认错人了吧,耍酒疯呢?
昭玥“四顾门不是你的一言堂。”
单孤刀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单孤刀“那依殿下之言,四顾门难道是他李相夷的一言堂,没了他不行?”
昭玥“是啊。”
昭玥毫不犹豫道,几乎是脱口而出。
单孤刀这话莫不是问错人了,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她是东宫之主,重权在手,东宫就是她的一言堂。
同理可得,四顾门没了李相夷,就是不行。
单孤刀眉头紧蹙,但还是僵持着脸上的笑容。
单孤刀“江湖与庙堂不同,并非是论权不论理!”
哟?胆子不小呢,还敢教育起她来了。
昭玥“那孤就陪你论论理!”
昭玥“他作为门主,却几乎将所有大事小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很多事情他喜欢亲力亲为,他也做得极好,可却不知为何逐渐成了常态,难道这不是恰恰说明了,四顾门没了李相夷不行吗?”
昭玥“一言堂有何不可?李相夷想得出好办法,做得好事情,而你所谓的良苦用心,却要拿朝廷士兵的命,五年的风平浪静去搭,这就是你的一言堂?”
单孤刀气得要死,昨日刚和李相夷吵过,今日又要被训一遍一样的内容!
既然朝廷、武林都不能为他所用,那他就自创一把锋利、隐遁的刀去夺得天下。
……
此事李相夷应有知情权。
李相夷“师兄去找你了?”
李相夷眸色一暗,他原以为单孤刀只是糊涂一时,没想到他竟为了达到目的,偷了他的门主印?他与单孤刀一同创立四顾门,本意是为了匡正江湖,锄强扶弱,他与笛飞声签订合约,对四顾门对大家来说都是很好的决定,可单孤刀想要剿灭金鸳盟,他可有想过开战的后果?
昭玥“对,李相夷,这件事不仅仅是公事,还可能是你的家事,我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后来,当李相夷再去寻单孤刀时,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5.
李相夷“呃……”
李相夷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东海波涛汹涌的海浪,而是金贵的床榻,他余光又瞥见那挺直腰板的身影,就坐在桌前,他想要起身,不小心扯到伤口,闷痛一声。
昭玥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卷宗,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查看他胸前伤口处的绷带,发现没有出血才松了一口气。
昭玥“乱动什么?躺下。”
李相夷勉强扯了扯嘴角,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李相夷“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真好。”
昭玥“那是因为除了我,没有人去找你。”
她的语气淡淡,而李相夷却眉头紧蹙。
李相夷“四顾门…我要回四顾门!”
当日四顾门被金鸳盟埋的雷火弹袭击,损伤惨重,此刻一定很需要他。
昭玥“去什么去,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走两步路就倒。”
李相夷攥住她的衣袖,微微晃动。
李相夷“姐姐,我必须去……”
昭玥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拗不过,命人备好马车与他一同前往四顾门。
……
在马车上,李相夷透过车帘看到外面的百姓也因为这场大战而受牵连,抱怨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的眸色微黯,手攥成拳,指尖嵌入手心。
他低垂着头,像只受伤的小狗,着实令人心疼。
昭玥“以前惩恶扬善的时候,百姓们都念着你的好,久而久之呢,他们将这份好当做理所当然,可是有一天,这份好一旦变了样子,变成了利益损失,他们就会心生怨言,这是很正常的,这就是人。他们只是看在自己的角度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所以这些怨言,是常有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昭玥“战争,最怕的就是殃及百姓的安稳,可是战争,往往能带给百姓安稳。倘若战争无可避免,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在战前把百姓带到安全地方,或者战后,尽力去弥补一些损失。”
她撩开帘子,在坐在马车边上的池宴耳边低语了几句,让她到附近官府衙门带人协助救治受伤的百姓和四顾门众。
昭玥“诸位父老乡亲们,且听我一言,这些年来,李相夷锄强扶弱,他建立四顾门,匡正江湖,侦破奇案,给世间一个公平正义,等等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也都或多或少被他帮助过。多少年来江湖乌烟瘴气,也只有这个人,他平定江湖,主持正义,为大家带来了安宁,而今大战也是为了铲除金鸳盟这个魔教,是为了更好的太平,大家为何不能往这方面想想呢?”
“李门主救过我孩子的命,我支持他!”
“对!金鸳盟才是祸害人,李相夷是对的,我支持他!”
“……”
昭玥回到马车内坐下,李相夷将脸埋进她的肩窝。
昭玥“李相夷,你没有做错。”
李相夷“嗯!”
李相夷缓缓松开手掌,改为轻握她的手心。
6.
直到马车抵达四顾门,更加刺耳的话语出现了,来自与他朝夕相处的兄弟的抱怨与指责……
“四顾门成了这副模样,还能有什么成就,不如各奔前程吧。”
“门主生死未明,你们想要分家吗。”
“我问你们,四顾门死伤大半,因为谁?”
“如果不是门主争强好胜,一意孤行,我们又怎么会中了金鸳盟的奸计,怎么会损失这么多弟兄?”
“当初我说要给二门主报仇的时候,你们可是有一个算一个,一起齐声高喊的,怎么这会儿全怪在门主身上了?”
“谁敢踏出这个门,我就杀了谁!”
“大家都别吵了,四顾门今日局面,虽是李相夷自负之举造成,但他定不愿看到你们在此相争。”
“如今相夷已去,四顾门损失惨重,若终因意见不和分崩离析,倒不如今日,就将四顾门散了!大家各自安去。
“你要解散四顾门?”
“两位门主没了,人心也散了,又何必勉强支撑呢?你不是也不喜欢这里吗?”
昭玥感受到李相夷的手在逐渐收紧,他的神情,没有太多的愤怒,而是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可是昭玥忍不了,脑海里全是“清理门户”四个字,李相夷居然还有一些这么烂的下属,这要不及时处理他以后是会吃亏的,她轻巧地跃下马车。
昭玥“还真是本事不大,烂话一堆啊!”
昭玥“单孤刀身为四顾门二门主,李相夷的师兄,莫名被金鸳盟杀害,又被其抢夺尸身,本就是金鸳盟挑衅在先,难道不应该报仇吗?而且,开战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吗?你们没有表态吗?金鸳盟本就是魔教,此战是为了诛杀魔教,主持江湖正义,说什么争强好胜,一意孤行,自负之举,可不可笑?出战前,李相夷总该说过,此战凶险,愿意去的就跟他一起,不愿意的也不强求,这会儿就把脏水全都泼到他身上了?李相夷是人不是神,战场上很多意外都是不可预料的,什么四顾门死伤惨重都是因为他,那孤是不是也可以说,是你们这群活着的没什么事的泼脏水的与金鸳盟勾结,害死了大家,是贼喊捉贼呢?”
昭玥“解散四顾门?肖紫衿是吗?你多大脸啊,孤听到的从来只有自行退出,还没听说过这下属可以以下犯上,扬言解散的。还有,不喜欢这里的那就都走啊,还赖着干嘛,吃白饭的吗?一群惺惺作态的伪君子,李相夷根本就不需要!别的什么都不说,人跟你们相处了这么久,还作为你们的门主,一个个的都不去找,只会抱怨,想干嘛?让李相夷从东海爬回来哄你们吗?”
一顿骂出来,昭玥方才心中的堵也通畅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身侧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扯下腰间的门主令牌,高高举起。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悲戚与自责,眉目尽是锐利与坚定。
这才是她所认识的李相夷。
他的眼里容不下半句不是。
李相夷“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走的就走,方才的话我已经听到了,不需要我亲自点名赶人吧?”
许是迫于李相夷的压力还是什么,反正是有一群人向门口走去,这时昭玥想起什么,连忙出声阻拦。
昭玥“慢着!”
昭玥“你中毒了,碧茶之毒,你武功高强,下毒者必是身边亲近之人。”
昭玥迅速捕捉到那走在后头的云彼丘,方才他是犹豫不决,眼神飘忽,最后还是选择了要走,额间冒着冷汗,这是逃避。
李相夷同样也注意到了,他的语气微冷,眸色一沉。
李相夷“彼丘。”
云彼丘目瞪口呆,他扑通一声直直跪下,手里还捏着一个玉瓶子,那是角丽谯给他的碧茶之毒的“解药”。
李相夷“开战前你曾亲手给我递过一杯茶,里面下了碧茶之毒,是不是?”
云彼丘“门主!彼丘罪该万死,当时角丽谯蛊惑我,她跟我说是怕门主武功高强杀了笛飞声,我就……门主!有解药!把解药服下就没事了!”
云彼丘说着把玉瓶子伸手递过去,试图缓解李相夷冰冷的目光。
李相夷没有去接,有些事,做就是做了,不能原谅。
昭玥伸手去拿,打开盖子闻了一下,这哪是什么碧茶之毒解药,这分明是一种慢性毒药!
昭玥“来,孤给你们捋捋啊。第一重色轻友,被美色迷惑,不惜给兄弟下剧毒,这种事情一旦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今日是下毒,明日就能泄露门中机密,后日没准还能把四顾门当聘礼送给角丽谯。第二就是蠢!这瓶子里面分明是一种慢性毒药,你不懂医术,不会找个医者鉴定一下吗?第三就是恶心!这都能受角丽谯蛊惑给人下毒了,看来你心中早就对他有所不满了,为求自保只将话意偏向受角丽谯的蛊惑,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喜欢角丽谯,你不过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罢了!”
云彼丘的嘴唇嗫嚅着,阅卷无数,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昭玥“什么也别说了,自行服毒行吧?”
李相夷“不够!”
李相夷抬手擒住云彼丘的脖颈,目眦欲裂。
李相夷“云彼丘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四顾门主力引到金鸳盟主殿,导致中了他们设下的陷阱,我也前在东海孤立无援,你带出去的人,最后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李相夷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云彼丘双腿发抖,呼吸一滞。
云彼丘“她说只是想把我们困住,我没想到她会在那里埋雷火弹,我害死了大家……我罪该万死!”
李相夷“叛徒…叛徒!!”
李相夷愤怒至极,胸膛剧烈起伏,他此刻恨不得活活把云彼丘捏碎!
最终还是因为碧茶之毒发作以及扯到伤口而晕厥了过去。
四顾门留下来的以及支持李相夷的还是很多的,走掉了一些搅屎棍,门风也清正了不少。
云彼丘被关押在大牢中,每当大家想起被毒害的门主以及被害死的弟兄,就会进去狠狠鞭打他,这是被允许的,只是不能打死了,这个人如何处置还需等门主起来定夺。
大家都努力钻研碧茶之毒的解法,百姓们也有送来一些补药,希望能帮助到他,大家得知忘川花能解毒,便出去寻找忘川花的下落。
毒是解了,可是人迟迟不醒,昭玥只好派人去云隐山请他的师父师娘下山看他,所以单孤刀去时已是人去阁空。
李相夷醒了后,先是处理了云彼丘,赐他碧茶,挨千刀,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就要挨大家多少刀子,最后再来李相夷的终极一剑结束生命。
顺着一些线索找到了单孤刀,李相夷只觉得可笑,多少人为了他而牺牲了生命,这个人,比云彼丘更加可恨。
他妄图颠覆武林,夺取天下。下场就是公开处刑,遭万人唾弃。是他不顾及兄弟情义在先,李相夷又何必顾念什么旧情。
7.
话说东海大战一事后,李相夷和昭玥的故事一直在江湖上广为流传,李相夷发现那些书手的脑洞真的很大的呀。
与此同时,正主官宣了,没错,就是那位太女殿下要大婚了。
她要大婚了,新郎不是他。
四顾门都炸了,甚至他们是在街上听说的,而那位殿下与他们门主交往甚密,竟然都不知会他一声的吗?唉,许是怕他伤心过度……
看着刚处理完事务的李相夷正在书房看着一本话本子傻乐,全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唉!竟是他们门主单相思么?
几人正在角落里商量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门主,然而……
那李莲花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能比得过他们惊为天人的门主,真真令人唏嘘。
“要我说,咱门主才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他与昭玥殿下郎才女貌,这个李莲花凭什么横插一脚?”其中一人忿忿不平,颇有一种“你不嫁我就嫁了”的冲劲。
“ 我知道,这李莲花前不久以‘医活死人肉白骨’而出名,被传召入宫去医皇太后的腿,把她瘫痪五年的腿给治好了,得太后举荐入了太医院,后又在太医院中成为佼佼者,期间多次被召进东宫医治殿下的头疾,这不,日久生情了!”
那人顺带把李莲花医活死人肉白骨的事迹说出来。
“医活死人肉白骨?这么厉害呢?不过还是没有咱门主的扬州慢厉害!”
“传闻说这李莲花好像与咱门主面容相似,难道殿下把他当门主的替身?”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李莲花就是咱们门主……”
众所周知,李相夷是武林盟主,而昭玥则是未来女帝,大家也只是表面上磕磕cp,但实则大家都十分清楚,这种庙堂与江湖的极致碰撞,总归是殊途路。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李相夷换了另一种身份,也就是现在的李莲花,并且传闻说,这李莲花与李相夷面容颇为相似,莫非……
此话一出,几人都怔愣了许久,就连书房中的李相夷也是一顿。随即有一人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如此才华,可以去当写手了,多写点,给咱门主看!”
“……”
刘如京“都吵什么吵!没有事情可干了吗?”
刘如京,精明能干,忠心耿耿,前不久刚被李相夷提拔,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不敢惹他,连忙都四处散开了。
刘如京走进李相夷的书房,便见李相夷坐在桌前喝起了茶。
李相夷“如京,方才那名弟子,是叫林宴白,是吧?”
李相夷眸底如深潭,见不到底,摸不清情绪,刘如京拱了拱手。
刘如京“门主,他是新来的弟子,不懂规矩,他……”
李相夷“无妨,只是问问。”
李相夷抬眸,打断他的话,他的眼神并没有透出半分要责罚的意思,而是带着一丝……路遇知己的赏识?
——几日前——
昭玥正埋在桌案前翻着奏折,近日皇帝年事已高,又感了风寒,所以大大小小诸多事务都落到了她的头上。只是她此刻的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响,昭玥猛然回神,她回头,在看到面前的人的时候却是一怔。
一位穿着深蓝色长袍兼白色内衬的男子缓缓走来,右手弯曲置于腰间,飘逸长发及腰,一半发丝用簪子束起来,额边碎刘海随风飘逸,容貌俊美,看起来不过十几二十岁的意气风发少年,眉眼间仍是熟悉的英气与锐利,可这穿搭却略显稳重。
李莲花“我这身怎么样?好看吧?”
昭玥不明所以,李相夷一向风风火火,他喜爱张扬热烈的红色,此刻倒像变了一个人。
昭玥“李相夷,你这是?”
在看到他咧着的那抹在她看来傻里傻气的笑时,却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昭玥莫名觉得好笑。
只见他敛起笑容,故作严肃,纠正道:
李莲花“咳咳~我现在叫李莲花!”
昭玥见他这般故作正经,无奈地抬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昭玥“发烧了?还是碧茶之毒入脑了?”
李相夷紧紧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近。
昭玥“哎,放开。”
李莲花“不放,阿玥,我给你看个东西。”
李相夷将袖口抬起对着她,示意她拿。
昭玥歪了歪头,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拿。
昭玥“这是……”
昭玥在看到其上“圣旨”二字,怔愣了许久。
李莲花“我向陛下求的赐婚的圣旨。”
见昭玥愣在原地,李相夷轻笑着抬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脸颊,随后轻轻一捏,触感柔软得让他心头微动。
李莲花“傻啦?”
昭玥“赐婚?怎么可能?”
昭玥“再说了,我、我又不喜欢你……”
李相夷双手轻捧起她的脸颊,微微凑近,鼻尖轻触,温热的呼吸交织在彼此之间
李莲花“阿玥,你知不知道,你一说慌话就会看地上。”
8.
过了几年,大熙皇帝身体日渐愈下,昭玥继承了皇位,成为一代女帝。
李相夷,白日里仍是风风火火的四顾门门主,锄强扶弱,侦破奇案。
夜里,他将化身成皇夫李莲花,沉浸温柔乡。
昭玥正撑着下巴翻看着奏折,眼皮微沉,在听到身后熟悉的声响后骤然清醒。
昭玥“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翻窗的毛病?”
昭玥“跟做贼似的。”
李相夷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随后快步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将她拥入怀中。
李莲花“这不是想你了嘛想快点见到你,再说了我轻功那么好,要多展示展示嘛。”
昭玥“你先去看看祈儿吧,我快好了。”
李莲花“那好叭。”
李相夷偏头亲啄了一下她的脸颊,便直起身子向内殿走去。
相夷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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