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君的腰伤,这次确实有些反常。
以往她不是没受过伤。唱武戏的,磕磕碰碰、肌肉拉伤是家常便饭。通常去医院理疗一下,再硬着头皮休息一两天,那股子拧着的劲儿差不多就顺过来了,她便能咬着牙重回排练厅,该翻跟头翻跟头,该下腰下腰。疼痛固然还在,但总能被她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硬压下去。
可这次,不一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历悄无声息地翻过了近半个月。杭州的天气从梅雨季的黏腻逐渐转向盛夏的燥热,窗外的蝉鸣一天比一天聒噪。陈丽君腰间的钝痛和僵硬感,却像一块顽固的湿冷苔藓,牢牢附着在深处,消退得极其缓慢。
她可以不用人扶着自己慢慢走去洗手间了,也可以靠在沙发上坐一小会儿而不会立刻脸色发白。但稍微坐久一点,或者尝试做一个弯腰捡东西的动作,那熟悉的、甚至更甚从前的刺痛便会立刻卷土重来,提醒她伤处的脆弱。更让她心焦的是,腰部深处总有一种使不上劲的虚浮感,好像支撑身体的某根核心支柱出现了裂纹,让她不敢轻易发力。
这种无力感,对于习惯了在舞台上挥洒力量、控制身体的陈丽君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折磨。
“怎么还不好……”她又一次尝试慢慢挺直腰背,感受到那清晰的阻力后,泄气地瘫回阳台的躺椅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语气里充满了烦躁和自我怀疑,“以前从没这么慢过。是不是真的……伤到根本了?”
陈昊宇正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低头削着一个水蜜桃,闻言动作没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伤筋动骨一百天,急什么。这次和以前能一样吗?以前你是硬扛,现在是彻底养着。身体需要时间,你得听它的。”
她把削好的、晶莹剔透的桃子切成小块,放在小瓷碗里,插上小叉子,递到陈丽君手边:“喏,甜的。别想那些没用的。”
陈丽君接过碗,却没心思吃。她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粉嫩的桃肉,目光有些茫然地投向窗外刺眼的阳光:“剧团那边……新编的《梁祝》片段,下周就要内部审查了。王团昨天还发消息问我情况……我这样,怎么审?”
“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缺了你,剧团还不转了吗?”陈昊宇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王团是关心你,不是催你。你现在回去,站都站不稳,怎么演梁山伯?上去给评委表演原地呲牙咧嘴?”
这话说得有点糙,却一下子戳中了陈丽君的要害。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自己都觉得荒谬,堵在胸口的那股焦躁之气,莫名散了些许。她叹了口气,叉起一块桃子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
“我知道……”她含糊地说,“就是……心里慌。感觉像被捆住了手脚,什么都做不了。”
陈昊宇这才抬起头,看向她。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肉眼可见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陈昊宇的心软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小刀,抽了张纸巾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