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期，这次物理竞赛真不去吗？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所在班级初二16班的班主任施鸥笑着说。
他犹豫了片刻，又想到了他与冬季今早来路上时，他跟他说他要去竞赛。
“这个竞赛也对于成为科学家有帮助哦。”
施鸥那张年轻漂亮的脸笑得温柔似水。
“好。”
冬期听到对于自己的梦想也有帮助时，也不再犹豫了。
施鸥去了这么多天，看他终于松口了，就安心的说。
“再过半节课，我们就要出发了，班车在外面等着，我也跟着去哦。”
“嗯。”
面前的少年挺直的鼻梁、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举一动都洋溢着青春独有的纯净与活力 ，让施鸥忍不住多看两眼，在心里面感慨两句后问。
“那是先回去上课，还是坐在这跟我一起等车来？”
“我跟您一起等。”
施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给冬期妈妈发完通知消息就忙着给自己做课件了。
冬期那里旁边没人坐的办公室椅拉到了办公室的侧边，自顾自的坐着。
现在在上课期间，办公室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冬期看向窗外发呆。
他初二转来这所私人学校，并不是因为他们家多有钱，而是因为他哥的成绩很好，他也一样。
这里除了一两个类似于他们这样子的，都挺有钱的。
他觉得在这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不与别人讲。
自尊不允许，骄傲不允许，还有怕别人产生类似担心他之类的情感。
他不需要。
“dong，dong。”
随着两声敲门声而来的是--
“报告，老师，我来了。”
冬期跟冬季对上视线。
冬季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好像对于冬期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
“进来吧，和你弟弟坐在一起等一会，我们一起等等段长和其他人。”
施鸥即使被准备眼前的课件搞得头有些痛，但还是温柔的回应着。
“好。”
冬季走了进来，坐到了冬期的旁边。
他轻轻地拱了拱他。
“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一些面包。”
毕竟这是上午的第三节课，快临近晌午，正在青春期的他们不饿不正常。
“嗯。”
冬期接过冬季手里的面包，发现都是原味的，没有他讨厌吃的夹心。
他拆开其中一个全麦的包装，吃了一半，撇过头才发现他哥在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随手从剩余两个面包拿起一袋递给他哥。
“哥，吃。”
“哥不饿，吃不下就给哥就好。”
冬季弹了一下他脑门。
冬期没躲开。
他像是有些生气的继续看向窗外。
实际上，其实他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只有一位老师在，甚至都没关注他们）被弹额头是件有点丢人的事。
虽然他是从小被他哥弹到大。
冬季莞尔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吃着面包。
施鸥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后。
“小鸥？小鸥。”
一个浑厚有力的男声喊起来，他们段长严爱军的声音。
“班车已经到了，带着学生们下来吧。小鸥啊…”
“知道了，段长。”
施鸥打断了严爱军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们该走喽。”
她拿起她的包包，挂在身上。
冬季拿起那两片面包后，跟冬期一齐站了起来。
他们跟在她后面下了楼，下了台阶，到了学校门口那个喷池处上了豪华的小公交。
严爱军就在那等着。
他笑起来的时候，双下巴上的肉叠成好几层，眼睛眯成两条缝，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脸上的油光随着笑容泛起层层涟漪，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啊哟，小欧啊，怎么才带他们来？”
他说着靠近着施鸥，施鸥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段长，刚刚在做课件，让您多等了，抱歉。”
严爱军乐呵呵的看着她。
“没事没事，冬季，冬期，后排坐满了，你们坐倒数第二排吧。”
冬季，冬期看着后排那五个以严嘉佑为中心的小团体，顺从的坐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座位。
整个班车就这么些人，司机原本下车抽了会烟，上了车就开向了k市。
冬期吃完面包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身后那些嘈杂的声音，以及严爱军对施鸥示好猥琐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是靠在他哥肩膀上的，他被他哥一手捏整张着脸捏醒的。
“…哥。”
“嗯，我们已经到了，渴了吗？喝点水。”
冬季看他醒了，也就不再捏他脸了，随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
冬期因为刚睡醒嗓子有些干，声音有些哑，接过了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冬季，你给我等着。”
严嘉佑说完背后领着他那一群小团体下了车。
冬期有些迷惑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睡觉这段时间里应该发生了什么。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喝到身上了。”
冬季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他说着顺便从口袋里拿出纸为他擦净了身上的水渍。
明明是跟小时候一样的，但冬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别扭。
他微微僵硬的，等他哥擦完就一起下了去。
“呀，你们下来啦，想吃什么嘛？”
施鸥并不理会一旁的严爱军的喋喋不休，也没有问那些因为特级权利来的团体小五人，而是问向了他们。
冬期没有说话。
“都可以的，老师。”
冬季说着。
施鸥微笑点了点头。
“行，我们一起去吃点好的，为下午的仗做准备。”
她带他们去吃了一家色香味俱全的菜馆。
冬期他们吃撑了，施鸥就先让他们回到赛方准备的酒店里。
冬期看着面前豪华的双人间。
他哥则是走到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赛方送的类似辅导书之类的资料。
他则是在这个房间到处晃悠了一下，然后停在落地窗前面往下望。
他们所在的楼层是21，看的冬期差点有些恐高。
不过风景是真的很不错。
冬期看了一会儿就呆不住，跟他哥说了一声，出门了，就出去逛逛了。
初三才能参加竞赛，他年龄还差一岁，学校没办法帮他过了这一关。
他正在走着路愣神，走到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突然听到。
“冬季这个装货，我们谈论的是婊子，他插什么热闹？”
“是啊，惹我严哥不开心，欠的吧？”
“就是冬期那小子有点难搞。”
严嘉佑在隐蔽无监控拐角处抽着烟说。
“怕什么？严哥，虽然听说他有一挑五过，但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啊，这种货色，严哥，我一只手就能撂倒他。”
他们说着哄笑了起来。
冬期听着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腮帮子因为无意识的用力咬着，疼到发抖，满口的血腥味。
而后面发生的对话直接让他发疯般的冲了过去。
“没事的，严哥，陆宇已经去引冬季出来了。”
“那陆宇引不出来怎么办？”
江涛冷笑替严嘉佑回答。
“陆宇引不出来就不回来，我们就堵他，不信他不出来。”
“这次不把他打废掉，我就不姓严。”
何梓骁听着吹了一声口哨，和其他人一起捧着严嘉佑说。
“严哥威武！”
“靠…”
他们聊的正欢，冬期几步冲在他们面前先给了背对着他的徐光一膝盖，疼的他趴跪在地。
又给了何梓骁腹部一拳，将他打的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已经打了两个没什么战斗力了。
这些富家公子哥本来就不会打什么架，看到冬期这样，严嘉佑吓得口中的烟掉了，声音颤着说。
“冬期，你特么想好了再对我动手。”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得意的说。
“下午还要比赛，你这样会被禁赛的，而且…”
冬期一个侧踢把许睿源打趴在墙上。
看得严嘉佑闭了嘴。
“少再找我哥麻烦。”
他说着给了严嘉佑两巴掌直接将他打出了鼻血，坐在了地上。
这还是冬期收了力之后的结果。
这群富家子弟终于意识到他们惹到了疯子，但是他们想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都围上去跟冬期扭打了起来。
最后严嘉佑他们颤颤巍巍的互相搀扶着逃走了。
冬期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站了很久很久。
“冬期？冬期？冬期？？”
他听到施鸥的叫喊，头偏了偏。
施鸥走到拐角处，看到了他的背影，连忙跑过来抱住了他。
“哎呦，你这孩子我还以为跑哪了，比赛都开始了。我们都以为你拿着证件自己去了的，还是因为竞赛人员核对了人数不对，才打电话给我们的，才知道你不见了！怎么跑到这来了？你哥还问了你的去向，我为了不让他担心而影响竞赛，就说，你已经先去了。问了其他学生，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就来找你，幸好你在这啊，没事没事，竞赛有下一次，你没事就好。”
她眼眶有些红的说着这一大堆。
毕竟也是刚教几年的老师，第一次跟出来带学生，还是免不了有些心理压力的。
施鸥松开了怀抱，因为之前太激动，直接抱了上去，让她有些后悔，这对这孩子是太唐突了些。
但她看着冬期没什么反应后，才恍然觉得有些不对，轻轻的问。
“你怎么了吗？”
“…没事，老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冬期转过身来，带着如往常一样稀疏平常的表情。
但施鸥才发现他身体一直在颤抖。
她惊呼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冬期跟他们打的过程中脸上留了一些，伤脸色苍白，带着细细的汗珠，身上有些凌乱，衣服上还有灰红的印记，还有他的右手在无意识地微微的颤抖着。
冬期睫毛微动了动，把右手往后藏了藏说。
“没事。”
施鸥掰过他的右手看，原本骨节匀称修长的手肿着，白皙的颜色变成了青紫到诡异的颜色。
施鸥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看向他。
“冬期，跟我一起去治疗。”
冬期想抽回来，但没想到施鸥用的力气很大，抽不回来。
“老师，我…”
“我是你老师，你不骗我，我就信你。在你告诉我真相之前，我们先去治疗好吗？”
施鸥说到后面有些恳求的意味了。
冬期沉默着。
她带着他去了酒店前台，寻求了简单的包扎，然后再去往最近距离的医院。
他们看医生的指示下，拍了片结果发现，大拇指和食指骨折了，左腿脱臼了。
被衣服遮住，所以看不出腿关节处肿的也厉害带着赤红色。
施鸥听着医生给她的讲述，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难怪他走着路那么的不对劲，她还以为是手疼的。
可是那得有多疼？
最后被医生包扎好，又把大腿骨移了回去，左腿和两个手指都包扎着纱布，夹了夹板的冬期跟施鸥坐在了医院休息的连椅上。
这时候冬期虽然脸色还是不算好，但是比起之前好得多。
他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施鸥有些不知所措。
“冬期，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冬期，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冬期沉默着。
“医生说你的骨折能治的，治，我们得治。冬期，能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吗？回应一下老师，好吗？”
冬期还是不说话，他有些茫然的想蜷缩着被夹板夹着的手指。
有些太疼了。
“冬期，是不是在怪老师？”
“没有，老师。老师，我不知道。”
冬期说到后面声音轻到让人听不清。
他们家惹不起那些人。
“冬期…”
施鸥终于忍不住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放声大哭。
他跟他哥哥一样，有读书天赋，都当过状元。
他们两个从小到现在学习的奖项拿的不胜其数。
周围的人都觉得也都说他们两个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施鸥带了冬期大半个学期，差不多已经摸清了他是怎样的人，对于冬期身上发生的事她深感无力。
冬期给哭的越来越凶的施鸥递去纸巾，轻声的安慰着。
“老师，我还有左手。而且又不是好不了。”
施鸥却是听不进去。
写出拿过全国书写大赛第二的手就那样折了。
换谁都接受不了。
最终她强行镇定将情绪平静下来，声音还一抽一抽的说道。
“冬期，老师就是想了解了解你，能不能告诉老师？老师知道你是不会撒谎的。”
冬期对上了施鸥的那双眼睛。
其中带着对其的希望善意信任以及深深的愧疚。
冬期他不知所措到有些茫然。
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们沉默着，回到了酒店。
严爱军就找了上来。
他生着气，原本就油光发亮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吹胀的油腻气球，脖子上的赘肉层层堆叠，随着他粗重的喘息一抖一抖，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暴起，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冬期，你干的什么好事？嘉佑他们没有招惹你，你无故打他们打个半死算什么事？现在他们受了不同的伤，但都很严重。陆宇他说他去叫你参加竞赛，没看到你人。今天竞赛，你怎么还闹这些幺蛾子？！”
严爱军说的脸红脖子粗的，刚要上去给冬期巴掌，就被施鸥挡住了。
“施老师，不要对于这种学生心存善良，那是害人！”
周围有些人看着戏，听着严爱军的话，对冬期这个学生投去了鄙夷不屑疑惑等的目光。
冬期没吭声。
“严段长，我自己的学生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他不会无端无故的干这种事，请好好调查清楚，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施鸥是在说他因为严嘉佑是自己的侄子，就偏向他们？
严爱军气的吼。
“这个冬期一天天的像学生的事也不做。到处干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我难道信这种学生？”
“严老师，冬期是一个心地善良又有责任心的孩子，他不是这样的…”
“施老师，你再这样无端包庇学生，我会实情的回报给学校，让他们考虑你的三好老师荣誉是否该重新的评估。”
严爱军面目有些狰狞。
真是给这女人脸了，自己看得上她，那是她幸运，这么不知好歹，还不如家里面的黄脸婆。
施鸥刚想继续争辩下去。
“老师，我累了。”
冬期轻轻的扯了扯她衣袖。
“…好，我们回去休息。”
施鸥转身领着冬期走了。
在他们身后的严爱军破口大骂，眼看就要冲上去就要打人了，被周围随时待命的安保给拦着了。
最终，冬期休息了会就请求施鸥让他先回家，这两天他不想呆在这了。
施鸥同意了，想送他回家，他拒绝了。
“老师，不是你的错。”
冬期最后上了动车对施鸥讲的话。
施鸥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他。
最后看着他刚上去，就撑不住，蹲下了身子。
她抱着膝盖。
落着泪。
冬期没有第一时间找座位，而是在刚上来的地方找着玻璃看着他的老师。
他看着看着，右手除了被夹板夹的两根手指都无意识的蜷缩起来。
好疼。
他将右手放在玻璃上，轻轻的摩擦老师脸颊的那个位置。
他在说。
老师，不要哭。老师，谢谢您。
还有。
老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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