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主任遣散人群,把两个小兔崽子和挑事儿的头提溜回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骂。
除了敖丙,还赏每人两下戒尺。
哪吒脸上依旧不屑,默默的将攥拳的手藏在身后。
“手没事吧,给我看看?”敖丙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拾起哪吒的手腕。
哪吒顺从的摊开手掌,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这也太偏心了,凭什么不打你。”他嘴上唠叨个不停,可手却纹丝不动任由敖丙摆弄。
柔软的指腹轻按掌心,哪吒嗖一下的抽回手。
“疼!”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敖丙掩着嘴轻笑几下,话语间夹杂着笑意:
“我说了不能冲动,还不是你自找的”
哪吒瞬间炸毛“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不理你了!”扭头就走。
“诶? 我不笑了,不笑了,你别生气啊。”
他快步赶上前面那人的步伐,对方却并不领情,径直坐回座位。
班里的空座位越来越少,拉凳子的吱呀声此起彼伏,听的人心烦,哪吒瘫在桌子上,挤在手臂缝隙里看敖丙。
敖丙被几个同学围的严实,也从间隙里看他。
两个人目光相撞,哪吒倏地合上手臂,若无其事的扭头。
敖丙身边的人渐渐散了些,他淡淡的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他刚才是在看我吗
怎么像仓鼠一样 鬼鬼祟祟的
还在生气吗?
晚自习的铃声突然响起,教室里瞬间安静。
哪吒又悄悄地把头转正,盯着桌子上的纹路,转了转眼珠。
齐金、齐银是班上的双胞胎,两个人吊儿郎当的样子如出一辙,平时不是互殴就是互骂。
现在两个人正头顶着头小声密谋什么:
“你快看哪吒,怎么了这是,一回来跟丢了魂儿一样”
“用得着你说吗,不会是以为被骂了吧”
“你就胡说吧,他是那种人?”齐金磕了一下齐银的头。
“你说话就说话,撞我干什么!”齐银气声喊的费力,毫不留情的撞了回去。
“你是不是找打!”
“我看你才是!”
哪吒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打,烦躁的把卫衣的帽子拉下来,小声嘀咕:
“好烦”
……
太乙踩着下课铃声进班,他靠着门框,隔着老远喊哪吒去办公室。
不是吧?
开学没几天就留堂?
于是他先其他人几步从后门跨出去,一路疾步打开办公室门。
大多数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敖丙还坐在位置上。
他正盯着一道数学压轴题,似乎是犯了难,迟迟没有下笔。
指尖烦躁的在桌上敲,刚停下来,就听到那人回来。
“你怎么没走?”
“要一起回家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重合,眼神也相撞。
“好啊! 走。”此人丝毫没有挨骂过后的觉悟。
两个人并肩出了校门,路边还有未化的积雪,被环卫工人堆在树坑里,等待消融。
远处只有地平线的一角被太阳照亮,高楼的玻璃上反射出天边一抹红云,幽暗而美丽。
“以后有不懂的题可以问我”敖丙温声开口,“这样你就不用总是挨骂了”。
他仰头看没发芽的柳枝,身边的人忽然凑近,热腾腾的呼吸从他耳侧到鼻尖。
“你心疼我?”哪吒的虎牙在笑里露出一点,显得有些乖。
敖丙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透过哪吒晶亮的眼珠看着自己。脸也忽然变得很烫,没有握着书包带的那只手悬在身侧,有些无措。
“敖丙” 哪吒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他回过神,发现对方已经整个身子都转过来,面向他。身体也摆正,但依旧离得很近。
“你……”哪吒说了一个字,又忽然顿住。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对不对。”哪吒说的很快,好像慢一点他就会拒收。
“当然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敖丙语调依旧,安抚似的对哪吒笑笑。
“那……”哪吒静了一会儿。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哪吒语气肯定,不像是在问他。
敖丙表情变得严肃“哪吒,你听着。”他双手捧住眼前人的脸,仰头死死盯着哪吒的眼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永远会支持你,无论你是好是坏,我都……”
“我喜欢你”
这句话像是静谧夜空中突然炸开的一朵烟花。震耳欲聋,令人毫无准备。
两个人的呼吸都静止了,上一句话呼出的热气滞留在两人之间,萦绕在脸颊。
他的手还捧着哪吒的脸,但力道明显减小。哪吒看着他,他看着哪吒瞳孔里的敖丙,像是在照镜子,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看的一览无余。
早春的风像不息的海浪,包裹着路边的冰雪,越裹越紧,最后将它们融化,变成敖丙眼角的一滴泪,沿着脸颊滑落。
最后滴到脚底的砖缝里,润进泥土,成为即将破土的小草的养料。
哪吒一时慌了神,他从没见过敖丙哭。
从小,无论是什么场景,敖丙总是能够自如面对。一直以来,他站在敖丙的世界边缘,他看他光彩夺目,天赋异禀,深受老师和同学喜爱。也许我们前世缘分未尽,否则我怎么会压抑自己暴躁冲动的性格,将一个秘密藏在心底,久到都落了灰。他将敖丙视为榜样,敖丙是他素不相识的挚友。直到我们第一次说话。
一见如故是假的,其实是我早有预谋。
我们聊的很投机,从此成为彼此的朋友。
我借挚友的名义对你做了太多出格的事,我不盼着能回应我,我只求当阳光洒在你肩上,你会笑着回头看我。
你就是我的乾坤圈。
敖丙突然抱住哪吒,他的眼睛变成了决堤的河水。
他失去的太多了,以至于他不敢再去拥有,他再也经受不起了,家人的离去就像南方的梅雨天,漫长而潮湿,他就像一块朽木,等待腐烂分解。
直到盛夏来临,烈日烘干了水分,带走了腐烂的味道,和令人喘不过气的潮湿空气。烤的人口干舌燥,整个人都是烫的。因此我变得冲动,在看到你被别人嘲讽时纵容自己越过我过去十几年来的警戒线,做了出格的事。
夜幕下,两个少年红着眼坐在长椅上,柳树的枝条探下来,在没人发现的地方长出一颗浅绿色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