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喧

暗格里的樟脑丸气味突然变得甜腻，混着记忆里草莓蛋糕的奶油香。我蜷缩在刻满"正"字的墙角，暴雨声渐渐扭曲成童稚的笑声——

七岁的江临蹲在春日庭院里，白衬衫袖口沾着草屑。他握着我的脚踝教系鞋带，指尖的温度透过棉袜传来："要绕两圈再打结，这样就不会散。"我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十七道，比昨天少了一道。

"哥哥为什么总穿长袖？"我扯他的袖扣，他腕间的淤青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江临的睫毛颤了颤，变魔术似的从口袋掏出玻璃纸包的草莓糖："因为要藏给小舟的惊喜。"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落在他青紫的伤痕上像童话里的磷粉。

那时的雨是蜂蜜色的。我们躲在庭院藤架下分食烤红薯，江临把焦糖色的芯都挖给我。他的校服领口偶尔翻起，露出颈后结痂的咬痕，我总以为是野猫抓的。

"哥哥给我画只小刺猬吧。"我蹭着他沾了炭灰的袖口。

江临的铅笔尖在作业本上停顿，画出的却是交错的直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福利院的栅栏，他每晚在熄灯后借着月光偷偷练习画画。那些画稿藏在阁楼的老鼠洞里，直到林柚踩碎最后一张。

记忆里的甜腥气突然掺入铁锈味。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夜，我被雷声惊醒，赤脚摸到阁楼门口。门缝里漏出江临压抑的呜咽，还有皮带破空的声响。

"还敢藏画本？"养父的皮鞋尖碾着满地纸屑，"教你多少遍要当完美的哥哥？"

我蹲在楼梯转角数雨漏声，第一百七十滴时，江临爬出来将我搂进怀里。他的血染红我的睡衣，却笑着说："小舟的生日要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此刻暗格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将我从回忆拽回现实。匿名信息又跳出来："看视频最后三秒。"暴雨声中，婴儿的襁褓散开一角，后颈的芯片接口泛着蓝光——那形状与我锁骨下的疤痕完全吻合。

林柚的脚步声停在暗格外，她哼着福利院的催眠曲，音调却扭曲成狰狞的旋律："找到你了哦，小老鼠。"注射器尖端刮擦金属门的声响，让我想起江临当年在销毁室刻字的动静。

突然有温暖的手捂住我的嘴。江临的血滴在颈侧，带着薄荷糖的气息。他在我掌心快速敲击密码，这次不是"对不起"，而是"跟我走"。

暗门移开半寸，月光照亮江临锁骨下新添的刀伤。他用染血的手指在墙面涂抹，那竟是个隐藏的通风口。林柚的笑声近在咫尺："游戏结束啦。"

我们挤进狭窄的管道时，江临的体温透过潮湿的衬衫传来。管道壁上布满指甲抓痕，每隔七寸就刻着日期——是他这七年偷偷挖通的生路。最深处藏着褪色的画稿，上面是我十二岁时的睡颜。

"抓紧。"江临突然解开腕表扣在我手上，表盘背面刻着"销毁日倒计时"。他把我推向岔路口的亮光处，自己转身走向黑暗："密码是你生日。"

林柚的注射器扎进他肩膀时，我正撞开通风口挡板。暴雨浇在眼皮上，江临最后的微笑与七岁那年重叠。他染血的手指在背后比划着口型："要绕两圈再打结。"

我跌进后巷的积水坑，手机自动播放起最后的监控视频。养父的声音从婴儿襁褓里传出："试验品07-17已植入情感纽带程序，即刻启动监护者模式。"画面切换成江临跪在销毁室，机械音宣布："监护者使命：在销毁日前培养合格继承人。"

暗网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条街区的路灯同时爆裂。我在玻璃雨中狂奔，腕表突然发出提示音："监护对象已转移。"定位红点正在高速移向港口——那是江临七年前想带林柚去看的海。